萧邺撩开窗帘一角,看了眼街边,吩咐道:“去崇业坊。”
崇业坊不是回府的方向,车夫听从吩咐,改了道。
姝云纳闷,猜不准他的心思,闷头摸着团团。
这一路舟车劳顿,又与他生了争执,姝云有些疲倦,便靠着车壁小憩,她不敢睡,神经紧绷着,留心身边的动静。
良久,马车停了下来。
周围的热闹,喧哗声一阵接一阵。
萧邺挑开帘子,恰逢有风进来,吹动姝云的头发,她慢慢睁开眼睛,顺着挑开的帘子看向外面。
马车停在道边,前面数十步是座府邸,一群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姝云抬眸望去,只见牌匾上写了偌大的“魏府”。
她愣怔,再细想一些事情,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只听萧邺不疾不徐说道。
“五月十三,大吉,宜纳采、合婚订婚。郑家的几箱东西送到了魏家,那一双鸿雁足下系了红绸,好不喜庆。”
姝云心里难受,却又无能为力,她跟郑邵玖有缘无分,已经没了可能。
“哥哥跟我说这些作甚,我与他不就是在哥哥的劝说下,断得干干净净么?”
姝云看着他,眼里有恨,也有泪。
萧邺轻笑,抱过她膝上的小猫。团团也不躲,在他掌下轻蹭,撒欢似的在他膝间翻身,仰面四躺。
萧邺伸手逗猫,团团跟他疯玩,张着嘴巴要咬他手指,男人握住它的脸,“逗急了,还学会了咬人。这猫倒随了它主人。”
萧邺吩咐回府,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过一派喜庆的魏府。
姝云情绪低落,待马车停在侯府大门,跟萧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她拢了拢头发,遮住脖颈的吻痕,辞了萧邺,先他一步进府。
腿间有些不舒服,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回到蘅芜苑,姝云在镜子前又擦了遍脂粉,盖住被他蹭掉的地方。
姝云有些倦了,回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琼枝进来伺候她穿衣,道:“大公子半个时辰前派人来传话,让姑娘去一趟。”
姝云抿唇,一下午相安无事,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你将那包袱拿出来。”姝云吩咐道,既然去了,就将他的东西还给他。
琼枝微愣,顿时明白,昨夜真是大公子。
*
碧罗在燕拂居外浇花,见姝云出现,迎了过去,对她手里的东西好奇,“姑娘这包袱?”
“哥哥在山庄遗落的。”
碧罗习惯性去拿,姝云绕了一下避开,道:“我亲自给哥哥吧。”
姝云径直进了屋中,萧邺就在窗边,掌中是一瓶青色小罐,窗户开了半扇,视线恰好是燕拂居的入口。
萧邺眸光流转,看向姝云捧的包袱。
“哥哥的衣裳,今晨我穿回去的。”姝云小声说着,将包袱放在榻上,耳尖已是微微泛红。
萧邺淡淡扫一眼,指腹摩挲着青色小罐,悠悠看向她的襦裙,裙下是并拢的双脚。
萧邺伸手将窗户关上,屋中的光线顷刻间减少,黯淡些许。
姝云不安地抓紧衣角,扯出一抹浅笑,问道:“听琼枝说,哥哥有事找我,是什么呀?”
萧邺道:“去床上。”
姝云面色骤白,逐渐红了脸,双耳发烫,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萧邺把玩手里光滑的小罐,关了窗户,屋中黯淡,姝云隐在一片阴影中,诚惶诚恐。
半晌,萧邺薄唇轻启,“上药。”
姝云渐渐松了一口气,可仍旧难安,“我、我没有受伤。”
萧邺的视线缓缓挪下,停留在她裙下并拢的双腿。
姝云羞赧,袖摆垂落,遮挡了一下,慌张说道:“
我待会儿回去上药。”
她去拿小巧的药罐,萧邺抬手,她落了个空。
“就在这里,将床帐拉下擦药,我去外间。”萧邺说着,不容拒绝,将药膏给她,离开里间。
沉稳的脚步声远了,萧邺折身到雕花罩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姝云拿着那罐药,掌心微微发烫,在内心僵持许久,她不愿意,慢吞吞朝床榻边去。
姝云站在床边,不放心地朝雕花罩望去,确认他没有偷看以后,才慢慢坐到床沿。
她脱了绣鞋,伸手将挂着床帐的钩子取下。
床帐垂落,姝云被罩在里面,脱掉襦裙。
安静的里间响起窸窣声,姝云慢吞吞支起一条腿,低头看向红肿的地方。
“药膏在指腹化开,再涂上去。”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姝云冷不丁吓了一跳,刚碰到腿的手急急缩回去,并拢双腿,惊恐地往床帐那边看去。
帐子上面没有影子,他没有进来。
姝云长舒一口气,将药罐盖子打开,取了豆粒大小的在指腹,用指尖余温融化药膏。
姝云支起一条腿,拨开挡住的,药膏涂在红|肿的地方,她猝不及防吃痛一声。
雕花罩后的椅子上,萧邺端端坐着,长指落在椅子扶手,闻声喉结滚滚,他慢慢阖眼,长指轻扣扶手,纤腿的触感尤为清晰,他手指蜷曲,指尖微勾。
昨夜旖旎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
指尖缠丝,逐渐湿润。
良久,罗帐内又传来窸窣声。
萧邺睁开眼,幽暗的眸深邃,藏着灼意,他起身,挡住视线的雕花罩不在,目光毫无遮挡,一半垂落在床帐外的绯色腰带眨眼间便收了进去。
玉足垂在床边,趿鞋。
萧邺眼眸暗了几分,折身坐回椅子上,倒了一杯凉水饮下。
半晌,姝云脸颊发烫,撩开床帐,将它挂回床钩上,男人仍旧在雕花罩后面。
姝云起身整理裙襦,拿着小巧的药罐离开床边,去外面还给了萧邺。
萧邺放置一旁,看了眼微红着脸的少女,问道:“还疼不疼?”
姝云咬着下唇,难以启齿,下意识并拢双腿。
疼的。
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东西,竟这般折磨人。
这厢,碧罗轻扣房门,道:“大公子,药煎好了。”
“进。”萧邺淡声道。
碧罗端了碗药和一盏蜜饯进来,放下后得了吩咐离开。
姝云从小就不喜欢喝药,即便之前勉强自己,也喜欢不起来,闻到药味后轻轻皱了眉头。
他身强力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怎还喝上了药。
他喝药也要就着蜜饯么?
萧邺指腹探了探碗壁的温度,看向姝云,道:“喝了这碗避子药再回去。”
姝云顿住,惊愣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向来不喜喝药,每每需哄着才不情不愿地喝下,萧邺起身,温声道:“云儿听话,把药喝了,趁热喝不苦,蜜饯是你常吃的那家果脯铺子。”
姝云心生畏惧,她不想喝。
屋中死寂,气氛低沉,姝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渐渐委屈。
半晌,她低头端药。苦涩的药入口,极其难喝,她有些想吐,两手紧紧扣着碗壁,逼着自己将药全部饮下。
最后实在是喝不下了,姝云“咚”的一声放了碗,捂着嘴巴跑出屋子。
跌跌撞撞离开燕拂居,姝云伏着池边亭中的鹅颈椅,胃里犹如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想吐却吐不出来。
嘴巴里苦涩的药味久久没有散去,姝云靠着鹅颈椅,难受的哭泣。
短短几日,事情已经超出了姝云的预想,她怎么能怀他的骨肉呢,受过的礼教告诉她,绝对不能如此,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与他同榻已经是有悖常伦,绝不能一错再错。
避子药喝了也好。
白兰花香若有似无,萧邺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才回神。
碟子里准备的蜜饯,她一个都没吃。
萧邺端起药碗,碗底还余一口汤药。他就着朱色唇印,将汤药饮尽。
再苦的药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如今喉间酸涩,心中空空落落。
萧邺放下药碗,去了里间。
他坐在床沿,目光落到被褥。
床单洇湿一小团,他伸手抚摸,已经凉掉了。
指腹捻了捻,染了些濡意。
指尖摩挲着,渐渐温热。
真是碰不得,连上药也不行。
昨夜也是这般,眼里的泪湿漉漉,都流去了其他地方。
*
翌日。
自从那日问过萧邺以后,崔老夫人就差人去打听京中两户姓沈的官宦人家。
一户是司农寺寺丞,可沈寺丞三代单传,只有一独子。
另一户是水陆发运使,沈家有两女一子,然而大女儿三年前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这最小的女儿昨年刚满十岁。
崔老夫人忧心忡忡,她这孙子向来清心寡欲,房中没个贴心人,他既提了姓氏,那便已经心有所属。
这般藏着掖着,恐怕不是拿得出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