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云吓了一跳,夹的菜险些掉到桌上。
萧启气道:“太傅时常教导我们,人要懂礼义廉耻,礼可以丢,但绝不能不知廉耻!连我都知晓的到道理,阿娘活了大半辈子,竟如此糊涂!不知廉耻!”
勾引姐夫,毒杀嫡姐,每一件事情都让萧启难以接受,他感觉自己就不该生下来,他的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
萧启的胸膛起伏不定,恨生母的同时,也恨自己。
姝云放了筷子,道:“可启哥儿不是呀,启哥儿明事理,母亲犯错,错不在你。启哥儿这样一蹶不振,岂不是辜负了太傅的苦心教导?”
萧启沉默一阵,道:“阿姐,我不会的。”
他要堂堂正正做人。
萧启闭眼消化掉情绪,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姝云见他碗里的汤快见底,拿过他的碗,盛了莲藕排骨汤。
萧启道:“谢谢阿姐。”
“我要振作起来,将来和大哥哥一样,让爹和祖母引以为傲。人不能没有廉耻心,我不会走阿娘的错路。”萧启说着,告诫自己道。
恍然间提到那人,姝云脸色一白。
人不能没有廉耻心。
她跟萧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却还应了梁蒙的提亲。
“阿姐?”萧启见她走神,唤她道。
姝云恍惚看他,萧启问道:“阿姐在想什么?”
姝云浅笑,遮掩住情绪,道:“没什么,吃饭吧。”
姝云握紧筷子,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她心中煎熬,觉得这样对梁蒙不公平,但是亲事是她应下来的,她当初太想逃离萧邺了,梁家的提亲刚好给了她机会。
姝云本以为她应下婚约,萧邺便能死心,从此放过她,可没想到他竟然不以为意,甚至一怒之下变本加厉。
回到蘅芜苑,嬷嬷已经在等着了,桌上放了一沓账本。
嬷嬷道:“既然姑娘从三公子处回来,那我们便开始吧,这些是上月的账目,请姑娘核对。”
姝云这段时间在学看账,府中大大小小的开支都记录在账本里,看得眼花缭乱,一些琐事也要来向她请示。
她忙起来,已经有阵子没做通草花了。
好在嬷嬷只是看着严厉,姝云有不懂之处,嬷嬷都会耐心教她。
姝云在屋子里核对账目,安陆侯突然来了。
姝云意外,放了手里的活,起身行礼,“爹。”
安陆侯颔首,示意她坐下。
他坐在对面,随手拿了桌面上的一本账本翻看,不禁露出满意的笑。
嬷嬷道:“姑娘聪明好学,奴婢才教了一遍,姑娘便会了。”
安陆侯欣慰,挥手让嬷嬷出去。
姝云起身给安陆侯倒茶,安陆侯将茶盏放桌上,道:“你忙你的,爹坐回就离开。”
姝云坐了回去,低头看账目,纤纤玉指拨弄算盘滚珠。她以前瞧着霜娘核对账目,算盘拨弄得哗哗作响,眨眼间就对好了账,眼下到了她这里,速度慢了下来。
安陆侯目光落在姝云身上,那低垂的眉眼间,虽说不能跟画像里的妇人一模一样,但有几分相似,有她的影子,便已经是足够了。
算算时间,那件事发生十六年了,姝云今年恰好十六,阴差阳错养在他的身边十六年。
这怎么不算,她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到他身边。
安陆侯庆幸,只是他的云儿要嫁人了,留在他身边的日子一天天减少。
有时他在想,不如将这桩没有他点头的婚事作罢,不娶不嫁。
他忍了又忍。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安陆侯起身离开,姝云送他离开蘅芜苑。
姝云望着消失在视线的背影,泛起了嘀咕,“阿爹有些奇怪,以前还从没在我这儿一坐就是半下午。”
琼枝道:“侯爷这两年驻守北疆,大抵是很久没见姑娘了,念着姑娘。”
“应该吧。”姝云没往心里去,回了屋中。
夜里,屋子里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姝云打算将最后剩的一点账做完,明日腾出半日时间去找梁蒙,与他说清楚。
萧邺却来了,在她旁边坐下,虽然没打扰她,但总盯着她看,姝云一颗心紧着,害怕他看着看着突然亲过来。
良久相安无事,萧邺忽然伸手,指了指账本的一处,道:“这里错了。”
姝云将目光挪上去,纤指拨了拨算盘,珠子声清脆。
她重新算了算,还真是错了。
这些数据复杂,他仅看了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心算这般厉害么。
姝云执笔,将原来的数据划掉,重新写下。
萧邺看着她执笔的纤细手指,道:“改明儿我送个小巧的珠玉算盘来。”
“夜深了,仔细眼睛,明日再看。”
往后这偌大的侯府,还需她来管理,学习看账不急一时。
“不行。”
姝云按住他的手,护住账本,道:“就剩一点了,我想一鼓作气。”
“邺哥哥,就让我再看一会儿吧。”姝云央求他道,带着撒娇的语气,他素来是吃这一套的。
萧邺眉目微动,眼神柔和几分,退让道:“便再看一小会儿。”
姝云甜甜一笑,一头扎进账目里。男人大掌挽着她的腰,下颌枕在她肩上,跟她一起看账本
。
他的手逐渐不安分,摩挲腰间软肉,姝云害怕,忙按住他的手,一双惶惶的眼眸撞入他的眼里,萧邺心旌荡漾。
姝云忙合了账本,再看下去要出事。
姝云小声道:“哥哥,夜已深,你该回去了。”
萧邺目光流转,落在嫣红的唇上,指腹在她腰窝缓缓打圈。
姝云无奈,白腻小手攀上男人的肩膀,仰头紧张地将唇送了过去,还没碰到他,她忽然停住。
姝云将右手手指覆唇,染了唇脂的指腹碰到他的唇。
蜻蜓点水般,初初碰到,她的手指便收了回去,萧邺一怔,面色如常,可嘴角扬起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萧邺低吻她的发间,在夜色中离开蘅芜苑。
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碰过的唇,唇间似是已经染上了她的口脂,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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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蒙休沐,姝云腾出半日时间,约他在茶楼相见。
约的是未时三刻,姝云提前出府,没承想到茶楼的时候,梁蒙已经到了,可这也没到约定的时间。
梁蒙眉心紧锁,一副焦愁的模样,见她到来,敛了愁苦色。
姝云满脸歉意,“这几日府中事多,耽误了。”
梁蒙一改面容,斟了一盏茶,是他来得早,他很久没见姝云了,得她约见的消息后,心中欢喜,只想早点见到佳人。
“我从刘伯那出来,心道没地方去,索性就来了茶楼。”
“师傅最近好吗?”
姝云才想起自从阿爹回来后,府上出事端,她还没找出时间去刘伯那里,这事是她疏忽。
梁蒙笑道:“念叨着你呢。”
姝云待会儿跟梁蒙分别后,就去浆洗巷。
梁蒙看姝云,有些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一阵,道:“云儿,我有个东西……”
“梁公子,我有件事情要跟……”
两人同时开口,话没说完,顿时愣住了。
姝云道:“梁公子先。”
梁蒙也不推脱了,道:“我前阵子去了趟寺庙,求了两根红绳。”
梁蒙将袖子里珍藏的红绳拿出来,“都说寺庙求姻缘很灵验,我给我们都求了红绳。”
姝云愣怔,桌上的红绳鲜艳,他投来期盼的眼神,是对她的喜欢。
姝云心里不是滋味,内心挣扎许久,道:“梁公子,其实我没你想的这么好。”
姝云道:“我……我配不上你的。”
“不不不,”梁蒙连忙否认,“我虽对云姑娘一见钟情,但向侯府提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云姑娘的身世,我也知道,姑娘不是侯府的千金,可我的出身在世家子弟云集的京城排不上名号,出身不能将人全盘否定,我很清楚,我喜欢的云姑娘这个人。”
梁蒙逐渐表露真情,“云姑娘在我眼里,就是很好的。”
姝云忽然摇摆了,目光闪躲地避开男人真诚的眼神。
她垂下眼睑,纠结许久。
嫁给梁蒙以后,就不会跟萧邺再生瓜葛,他们夫妻好好过日子。
半晌,姝云将手腕伸过去,道:“梁公子能帮戴我上吗?”
梁蒙愣了愣,笑着应声,“诶。”
少女手腕纤细,肌肤如雪一样白,梁蒙不敢细看,担心唐突了她,迅速将求来的姻缘红绳系到皓白手腕。
姝云将另一根红绳系到梁蒙手腕。
看着两人手腕系了一模一样的红绳,姝云心尖忽然生出一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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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洗巷。
刘伯杵着拐杖,端来一碟绿豆糕,打趣说道:“你这丫头,多久没见你了,还以为你出了师,便忘了我这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