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去看看那妇人,”姝云哭着拉住碧罗,央求道:“你帮我看看,好不好?她不能出事。”
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焦灼万分,苦苦央求碧罗,姝云慌了神,她觉得那就是她生母,生母没有死。
“哥哥呢,我要见哥哥。”姝云心神不宁,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公子出去了。”碧罗扶她坐回床沿,给她擦了泪,安抚道:“姑娘别急,奴婢去看看。”
……
入夜,萧邺回府,听闻此事敛了敛眉,语气不悦,“怎会突然摔倒?她现在如何了?”
碧罗回道:“磕破了脑袋,温大夫已经上了药,无性命之忧。那会温大夫就在寝屋给姑娘诊脉,姑娘知道了这事,哭了一下午。”
萧邺颔首,大步进了寝屋。
床榻边,姝云披了他送的狐裘披风,娇小的身躯被披风严严实实遮住,露出一小截纤白的脚踝。
披风下不见裙裾,她似乎是没有穿。
巴掌大的脸上泪痕清晰可见,双眼红彤彤,是刚哭过。
姝云抬头望向萧邺,乖巧地一笑,嗓音还带着哭腔,“哥哥回来了。”
“那妇人就是我娘,对吗?”姝云试探问道。
男人不语,俯身擦拭她脸上的泪。
姝云从披风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藕臂纤细,没有衣袖的遮盖,凝脂般的肌肤露出。
姝云眼泪闪着泪花,哽咽道:“哥哥,她怎么样了?”
萧邺眉心微拧,见他还是没有说话,姝云急得哭了出来,起身抱住跟前的男人,颤巍巍拉着他的手伸进披风。
宽大的手掌触到雪肌,披风里只留了件小衣。
只有小衣。
腰身纤细,腰线流畅。
萧邺脸色一沉,姝云早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是以并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拉着男人的手抚过盈盈。
姝云小心翼翼试探,哽咽道:“哥哥,云儿错了,这个诚意,可以吗?”
萧邺蓦地抽手,将凌乱的披风给她重新系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萧邺冷着一张脸,指腹轻拭她面上的泪,“她没事,已无性命之忧。”
短短几字,如闻天籁,姝云松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了就已经被萧邺抱到床榻躺下,他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妹妹记得今夜,这诚意先欠着。”
萧邺去拿来她的寝衣,脱了狐裘披风给她穿上。
虽然她浑身上下萧邺都见过,但如今这样给她穿寝衣,姝云还是有些不自在,一张脸又烫又红,等寝衣穿完,她裹紧被子,将半个脑袋缩了进去,还是背转身子面对他。
夜里,萧邺从后面抱着她睡觉,姝云念着妇人的伤势,担心地睡不着。
萧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轻抚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了,温大夫说了已无性命之忧,好好睡一觉。”
姝云一凝,还是很担心。
……
床榻上躺着的妇人昏迷不醒,头上缠了一圈圈白布。
天蒙蒙亮,她悠然转醒,头痛欲裂,忘记的事情全想起来了。
她是有名字的,叫司琴,是小姐赐姓名。
后来小姐出嫁,她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小姐去了沈家。
那年通天楼倒塌,姑爷被押入大牢,说是秋后问斩,夫人误信了那狗侯,向狗侯求助救姑爷。
狗侯答应救姑爷,但提了一个荒唐的要求,要夫人从此跟他。
夫人气得动了胎气,早产了。
夫人刚诞下一名女婴,后脚官兵就来沈府抄家,司琴受夫人所托带着姑娘从密道离开,躲避官兵的追捕。
第43章
司琴的头一阵接一阵疼。
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
六岁的公子常跟着姑爷去工部司,当年通天楼突然倒塌。
姑爷和公子还在工部司,便双双被押入大牢。
姑爷为官清廉,绝对不会贪污,一定是被栽赃陷害了,夫人挺着大肚子为姑爷的事情奔波,姑爷的友人安陆侯突然来了沈府,夫人向安陆侯寻求帮助。
那狗侯竟让夫人跟了他,夫人与姑爷的孩子即将出生,他竟说出这荒唐话,趁火打劫,夺友妻,他真是个畜生!
而且他已经成了婚,两位夫人常来常往,交情匪浅。
夫人气得早产,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一群官兵连夜来抄家,夫人将公子给姑娘的玉坠放在襁褓,把姑娘托付给司琴,将姑爷留给夫人的护卫给司琴,护送两人从密道安全离开。
司琴带着姑娘连夜逃离,可这么四处躲着追兵也不是办法。
想起那狗侯对夫人的逼迫,司琴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这一切怕不是狗侯栽赃姑爷,为的就是夺妻。
司琴知道狗侯在外面养了外室,也是这月出生。
王慧兰一心求子,求到了寺庙,司琴和护卫在王慧兰回程的路上故意让她受了惊吓。
王慧兰有小产的迹象,山上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空飘起了小雨,司琴扮成稳婆,“恰好”路过,将她带至破屋接生。
刚刚经历了夫人生产,司琴学着稳婆的手法给王慧兰接生,支开伺候的丫鬟,与护卫一起在雨夜将沈、萧两家的女儿调换。
倘若不是狗侯从中作梗,沈家千金怎会沦落至此?
孩子调换以后,两人往南走,护卫担心姑爷,决定回去看看,暗中观察局势。司琴则带着王慧兰的孩子躲藏在京城外的小镇,等着沈家洗刷冤屈。
镇上有权有势的恶霸盯上了司琴,她年轻貌美,孤身带着名婴孩,一身朴素,像是丧夫的俏寡妇。恶霸派手下把司琴掳到家中,夜里准备强占了她,司琴宁死不从,与恶霸推搡间摔倒,撞
破了头,流了许多血。
她好像没了鼻息,恶霸只想摘了这花尝尝,没想闹出人命,被这场面吓住了,忙让手下将她和那女婴连夜丢到山沟里。
田老幺来府上送柴,看见被掳进府的司琴,那张脸白净秀气,他心生荡漾。因讨工钱在伙房掰扯好一阵,他从后门离府时恰见几名小厮抬人,定眼一看白布下的就是那貌美女子,还有一小厮抱着女婴跟在后面,一行人慌慌张张离开。
夜色渐深,田老幺悄悄跟去,他们把人和婴孩丢到山坳,仓惶离开。那女婴一直哭,田老幺于心不忍,过去抱起女婴,他探了探躺着女子鼻息。
鼻息微弱,没死。
田老幺长舒一口气。嗐,自己吓自己。
司琴被他救了,不知昏迷多少天才醒来,她忘了自己是谁,更不记得生了个孩子。
田老幺说跟她说,她是镇上的绣娘,跟他私定了终生,她还给他生了位姑娘。
司琴就这样,成了他的媳妇,在田家屯住下了。
几年后,田老幺砍柴从山上摔下,摔死了,司琴成了真正的寡妇。
田家老夫、老二跟她争家产,司琴小产受刺激,疯了,一天天不知所云。
东方既白,司琴从疼痛的记忆里抽离,她不知道姑爷有没有翻案,也夫人现在如何了,只知道几月前调换孩子一事败露,侯府的真千金被接了回去。
也是一场雨夜,她被几名陌生男子从乡下带走,一直关在这座宅子,接受大夫的治疗。
司琴在这座宅子里见过姑娘,她不知那姑娘的名字,但是那张脸一看就是夫人的孩子。
……
天光大亮,温容进屋察看病患的伤势,给她头上的伤口换药,昏迷的妇人眼皮跳动,慢慢醒来。
温容吩丫鬟道:“去告诉大人,她醒了。”
几盏茶的功夫,萧邺出现在屋子里,温容已经给司琴换完了药。
司琴的伤口疼,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进来的男人,没受伤前是什么样子,眼下就什么样子,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萧邺问道:“她如何了?”
温容道:“脉象平稳,已无性命之忧,要将养一段时间,她还是只记得在田家的事情。”
萧邺看了一眼,离开屋子。
司琴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姑娘叫他哥哥,那他该是……
安陆侯的儿子,萧邺?
公子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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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云在床边坐立不安,昨夜因为担心那妇人的伤势,辗转难眠,快天亮的时候抵不住困意,这才睡了过去,醒来时身后的被褥已经凉了,萧邺不在屋子里,出去了。
碧罗端了饭菜进来,“姑娘,温大夫那边传来消息,人已经醒了,需好生姜养些时日。”
姝云的心这才安下来。
碧罗将饭菜放到桌上,扶姝云过去坐下,道:“公子出去前交代厨房的菜肴。”
碧罗不必说这话,姝云知晓其中的深意,如今除了乖乖待在萧邺身边,她没有第二条路。
望着色香味俱佳的一桌菜,姝云仍旧没有胃口,她慢慢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夹着吃了一点。
姝云放下筷子,喝了小半碗汤后,便让碧罗将饭菜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