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云不想被萧邺找到,原来的名字是不能用了,幸好有李策相助,在淮南时给了她一份过所,她换回了本姓,沈云。
这厢,姝云去将包袱里的过所拿给赵牧承。
赵牧承翻开过所一瞧,有名有姓有住址,富饶人家,家中是正经营生,但他仍没有打消怀疑,一双锐利的眼看向姝云,大有几分审问的架势,问道:“姑娘要寻何人?”
“沈宴之,沈大人十六年前被贬到南州。”姝云已经寻过了一个县城,无果。
她只是从白姨娘口中得知父亲被贬南州,但不知被贬到的是南州哪个郡县,哪个官职。
“县尉大人可有印象?”姝云望向赵牧承问道,眼底满是期盼。
赵牧承没印象,看了眼福圆客栈的老板娘,老板娘摇摇头,“没听过。”
一带刀捕快匆匆赶来,在赵牧承耳边小声道:“头儿,好消息,女骗子抓到了!东柳巷的佟员外来报案,他儿子差点就被骗了银子,绑了那女骗子到了县衙,县令大人正在公堂审理。”
人抓到了?
这么说真是他弄错了?赵牧承看了姝云一眼,转身离开客房。
捕快跟着他下楼,赵牧承吩咐手下道:“给本县尉暗中盯紧客房里的姑娘。”
房间里,姝云拿着她的过所,看向方才敲门的老板娘。老板娘发现弄错了,怪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赔罪道:“姑娘对不住啊,可能是真弄错了。”
她走上前去,目光看了看姝云的脖颈。雪一般的皮肤微微泛红,再看那葱白玉手,整个人白嫩的像剥了皮鸡蛋,真真就是娇养出来的千金。
老板娘拉着姝云坐下,将那碟点心端过去,“吃点点心压压惊。”
姝云抿唇,没吃她的点心,倒了杯水来喝。
赵牧承是真抓错了人。审了半日,那女骗子全招了,她凭着美貌博得富人的同情,将钱骗到手以后连夜离开,在几个相邻的县城中辗转,骗了一单连夜逃出另一个县,在另一个县骗完一单,又离开,如此往复。
难怪赵牧承抓不到人,合着连夜就逃走了。
想起误抓了福圆客栈的姑娘,赵牧承心中过意不去,错了就认,不对就赔不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欺负女子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当日,赵牧承就去找姝云赔了不是。
上一刻还对她拔刀的男人此时站在房间外面,拱手对她拜了拜,“沈姑娘,今日是我莽撞,抱歉抱歉。”
“误会解开便好。”
姝云不是刻薄之人,没再揪着不放,以往听惯了别人唤她云姑娘,如今换回了本家的姓,心情有些复杂。
赵牧承站直了,浅绿色官袍穿在身上,一身正气,道:“正是介绍一下,我是本县唯一的县尉,赵牧承,当然也是前南州司法参军,从军打过胜仗,现在也抓过毛贼。”
姝云缓了一下才将赵牧承的身份捋顺。
“沈姑娘孤身一人出来寻亲,倘若在本县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赵某一定竭力帮姑娘。”
赵牧承见她身边连个随扈都没有,一名貌美的姑娘,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也亏得是在他这治安良好的县里,若去了别处,容易遇到危险。
赵牧承道:“沈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一个人就出来了,外面的世道乱,姑娘还是请个护卫吧。”
姝云一愣,没想到他考虑的如此周到,但请护卫太过招摇。
“听赵县尉方才说,您之前是南州的司法参军,那您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赵牧承:“沈姑娘要找的人?叫沈……”
他一时忘了姓名,姝云在掌心写道:“沈宴之。我没见过他,只知道沈大人十六年前从京城贬到南州,也不知他的任职。南州太大了,我找了半个月,毫无音讯。”
“人海茫茫,又是十七年前的事,确实难寻。”赵牧承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事包我身上,我托人问问。不过眼下正值年关,府衙事务繁忙,回信恐怕要正月中旬去了。”
姝云感激,“多谢赵县尉。”
赵牧承颔首,与姝云告别后离开客栈。他在南州当过两年的司法参军,还是有些人脉的,打听一名官吏不是难事,当即写了信托人去问问。
腊月底,年味正浓,满街都是年货,一长串的人排在一个摊位后面,购置春联。
春联是现写的,但写春联的老师傅只有两人,一对春联刚刚写好,下一刻便被买了。
姝云的字不错,便去问了老师傅需不需要人手,当场写了一行字给老师傅瞧瞧后,给人写起了春联。
春联卖得不贵,一日下来,姝云分得了五十文铜钱。钱虽少,但这是姝云自己赚来的,她心里特别满足。
除夕这日,是个大晴天,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响不停,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娃娃们拿着糖人跑来跑去。
姝云来南州一个月了,也没见过雪,倒有点怀念在京城玩雪的日子。
晚些时候,赵牧承来找姝云,她独在异乡除夕这日还孤孤单单的,实在是可怜,便邀她一起用饭,“实不相瞒,我是孤儿,除了几年前在军营时是跟将士们在一起,后来逢年过节就我一人。”
“不过我有个义兄,我义兄很是厉害,一人一马一枪,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赵牧承提及,眼睛亮了起来。
姝云心里闷闷的,“我也有个哥哥,他……”
她欲言又止,他有些坏,偏执的可怕,总是把她的路堵住,逼她不得不低头。
他这会儿定是发疯般地寻她。
“不提他了。”姝云夹了一口菜吃。
夜色渐黑,街上人头攒动,舞龙舞狮,杂戏吐火,喜庆热闹。
就是因为人多手杂,姝云被撞了一下,钱袋子就被偷走了,幸好有赵牧承在,帮她把东西追了回来。
赵牧承将钱袋给姝云,道:“沈姑娘点一点可有少银子?”
姝云数了数,把钱袋子放袖子里,“没少没少,多谢赵县尉。”
赵牧承摆手,只说是小事一桩。
姝云第一次离开京城过年,心中难免失落落,但好在赵牧承领着她在街上逛,给她介绍南州的风土人情,姝云听得津津有味,在糖画摊买了一只小兔子的糖画,心里甜滋滋的。
南州好是好,但是姝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赵牧承不过是听她随口说了一句,几日后借了福圆客栈的厨房,做了两道她在府里常吃的菜。
色香味俱佳,比客栈厨子的手艺还好。
“没想到赵县尉的厨艺这般好,好吃。”姝云夸赞道,多吃了一碗饭。
见姝云吃得高兴,赵牧承心里跟着高兴,这般好看的姑娘,真想给她做一辈子饭。
赵牧承是孤儿,很早就从军了,当过几年的伙头军,后来认识了义兄,跟着义兄南征北战,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就是因为行事莽撞,不会为人处世,从司法参军贬到这小小的县尉。
他和义兄有一两年没写信联系了,也不只义兄在京中如何了,那仇有没有报。
……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侯府里的梅花开得正艳,是皑皑白雪中亮眼的红。
侯府换了主,料理完安陆侯的后事,萧邺从别院搬回侯府,还是在燕拂居住。
萧邺在蘅芜苑的寝屋中坐了良久,丫鬟每日都在蘅芜苑打扫,屋中一尘不染,但独独少了居住的女主人。
萧邺将姝云曾经用过的锦帕攥在手里,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他闭上眼睛,慢慢将锦帕覆面,轻嗅锦帕芳香,微微仰面,凸起的喉结缓缓滑动。
两月有余,还是没有姝云的消息,到淮南之后,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留下的衣物,气息在减淡。
有时念她念得紧,夜里便抱着她的衣裳睡觉。
萧邺每天都要到她寝屋坐一坐,回到燕拂居时,扶风等候良久了。
“如何,可有她的消息了?”萧邺立在窗边,乌沉沉的眼宛如死潭。
“不是云姑娘,是淮南王。”扶风他们跟丢了姝云,但在淮南发现了一件大事,急急回来禀告,“侯爷,淮南王似乎要谋反。”
……
江面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看不分明,姝云置身在雾气中,耳畔传来马蹄声、兵刃声和厮杀声,像是混入了战场。
她惴惴不安,迷茫
地往前走,一匹骏马忽然闯入她的视线。马背上托着名受伤的将军,将军面朝下,伏在马背上,垂下的手上全是血,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
不知为何,姝云看到的竟是萧邺。男人奄奄一息,后面的敌军追了上来,将萧邺围住,带血的长矛直指向他,萧邺忍痛直起身来,他没有兵刃,手臂夹住刺来长矛,与敌人僵持着。
锋利的长矛蓦地从他背后刺入,萧邺防不胜防,鲜血从嘴角流出。
利箭如雨般,从远方朝萧邺射来。
“哥哥!不要,哥哥!”
姝云猛地坐起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大口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