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止虽然不知道谢崚为何会突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伸出援手,但是也上前,帮着谢崚将人一起扶了起来。
女人凝视着谢崚的双眸,一动不动,沾染了风霜的眼眸好似笼罩了一层蒙蒙白雾,交杂了太多的情绪,目光死死抓着谢崚不放。
谢崚迎着她的目光,问道:“你有名字吗?”
女人凝滞片刻,答道:“留芳。”
……芳姬?
谢崚的心颤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留芳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得了风寒一样。
谢崚说道:“别留在教坊司了,来东宫吧。”
留芳却并没有感到惊讶,好像早就知道谢崚会这样做一样,反握住她的手,动作很轻,害怕自己冰冷的指节冻着她,“好。”
……
谢崚让人将西偏殿打扫出来,给留芳居住。
送谢崚回到东宫之后,苏蘅止还有要务在身,加上谢崚还要安置留芳,不便和她再说什么,只好道:“微臣明日再来找殿下。”
“好,”谢崚道,“对了,你二叔是不是还在彭城,那边距离扬州近,如果可以,让他多留意一下扬州的动向,如果能获得皇宫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殿下的意思是……”苏蘅止的眼眸颤了一下,低了下去,“微臣明白。”
两人分开,谢崚让人泡了一壶蜂蜜暖茶,亲自端到了西偏殿。
与西偏殿正对的东偏殿是阿蒲在居住,但是西偏殿明显要比东殿要宽敞很多,屋内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暖烘烘的,留芳沐浴更衣完毕,背对着谢崚,坐在梳妆镜前擦头发。
长发如墨倾斜而下,阳光将她的发丝闪成了明亮的金色,曼丽的背影给了谢崚一种错觉,仿佛这个背影转过来,会是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孔,桃花眼眸如流水,笑盈盈地望着她。
然而当她转过脸来的时候,谢崚看到的却是一张平庸、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怕的面容。
谢崚让屋内的宫人都下去,赤足踏过毛绒地毯,缓缓走近女人,将蜂蜜水放在她面前。
“留芳姑姑,喝点水,暖暖身子好不好?”她的语气小心翼翼,根本就不像是在和一个戏子说话。
女人垂眸望着她,双唇微微叠起,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谢崚趴在梳妆台前,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眼眸也是金色的。
留芳抬起手,谢崚下意识闭上眼睛,女人的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
“多谢殿下。”
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栀兰香气,是天然的气味,清新好闻。
谢崚眸光闪了闪,情不自禁钻进她的怀里,将脑袋枕在她的腿上,这个举动让女人一愣,“殿下怎么了?”
“好香,”谢崚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留芳姑姑身上好香。”
这种香气,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安心得谢崚有些困倦。
她情不自禁地道:“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女人表情依然温和,却笑着道:“不可以哦。”
现在还不行。
谢崚从她怀中缓缓抽离,宛如撒娇一般道:“我开玩笑的,我就待一小会。”
一国公主和戏子同榻而眠,传出去了让人看了笑话
要是被慕容徽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
谢崚再次收留教坊司戏子的事情很快就不胫而走。
最先收到消息的当然是住在留芳对面的阿蒲。
次日皇宫之中又有宫宴,谢崚晚起梳妆,阿蒲闻着味就爬了过来,十分顺其自然地接过侍从手中的梳子,替谢崚梳头。
“听闻殿下昨天又从教坊司带回来一个人,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
谢崚透过铜镜看了他一眼,“对,但是那又如何?”
“殿下看上她什么呢?”阿蒲缓声说道,“听说你昨天下午和她待在一起。”
谢崚道:“你关心这个干什么,担心她分你的宠?”
阿蒲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阿蒲不愿意做她的谋士,所以到现在为止,他还只是她从教坊司带回来的戏子,靠主人脸色生存的书侍。和留芳处于同一生态位上。
不过谢崚倒不至于为了留芳而冷落他,这样说,完全是在刺他。
他那一句“不配”让谢崚记仇到了现在。
阿蒲默默梳理着她的头发,给她梳过头发的人都要夸赞她头发柔顺美丽,阿蒲梳得非常称手。
谢崚伸手将犀角梳夺了回来,“你只是一个书侍,这些事不需要你做。”
阿蒲凝视着铜镜,笑了笑。
“殿下,奴婢是在提醒你,不管那女人是谁,她既然能入殿下的青眼,必然有过人之处,殿下不愿意告诉奴婢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这没关系,毕竟奴婢卑贱之身,没资格知道主子的想法,可是当旁人问起,殿下该如何应付?”
阿蒲拿起发簪后,发现自己双手放不开,于是双唇间咬住发簪,双手握住谢崚的一缕鬓发,缠绕,然后抽出银簪固定好,成了一个蓬松的发髻。
谢崚转身看他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如烟雾似的笑意,半真半假。
“奴婢可是靠卖皮肉出身的,殿下怎么就确定,奴婢不擅替人梳妆打扮?”
谢崚低头思索着他方才的话,对哦,要是别人问起她为何要将留芳接回东宫该怎么办?
她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替孤将头发梳起来吧。”
阿蒲非常乐意为她效劳,三下五除二,给她梳好了一个双螺发髻。
谢崚头发浓密,其实梳别的发髻也好看,可是阿蒲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简单朴素的双螺最适合她,将头发全部梳起,露出白玉无瑕的天鹅颈,还可以往她的头上点缀珠花。
谢崚喜欢红宝石,阿蒲是知道的,从首饰盒里将大颗的宝石挑出来,放在她的头上。
红色寓意着国色天香,谢崚的容貌端庄大气
,完全撑的起这个颜色。
当阿蒲看到藏在最下方的耳坠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盯着谢崚的耳垂看。
谢崚没有穿耳,所以她也不会戴耳坠。
她轻轻倾斜着脑袋,珠花上垂落的流苏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怎么了?”
阿蒲笑笑,“只是惊讶,殿下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没有穿耳,就没有人提醒一下殿下吗?”
谢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在这个时代,小姑娘们一般不到十岁就穿耳了,以前在楚国,甚至有一些女婴的父母,在孩子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就替她穿耳。
她记得很久之前,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小河曾经说过,等她年长一些,就为她穿耳洞。
穿上耳洞后,她就可以配戴漂亮的耳环。
后来她到了燕国,杏桃再也没有朝她提过这件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穿耳毕竟是自伤,杏桃不可能劝谢崚做这种事情。
谢崚对镜看向自己光秃秃的耳垂,又想起了当年楚宫中小河对自己说过的话,如隔世般遥不可及。
原来她离开楚国,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趁现在穿了吧。”谢崚挑出一双金色的耳环,说道,“然后替我将耳环换上。”
梳妆完毕后,谢崚戴着一双红宝石金耳环赴宴。穿耳其实并不算太疼,或许是冬天的缘故,将她的耳垂冻得麻麻的,她甚至感觉不到耳朵的存在。
燕国息兵之时,大小宴会总是络绎不绝,屁大点的事情,都能举办一场宫宴,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大燕迁都长安。
看着美酒如流水和在坐宾客,谢崚心想还是太过糜费,隔天得给慕容徽上一道奏折,倡导节俭才行。
她这样想着,忽然间身边响起一个声音,“听说你又捡了一个戏子回宫,你就这么喜欢戏子吗?”
谢崚回头,对上了慕容徽不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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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是妈妈,但是是易容+潜伏+忍辱负重版
娘亲留在这里当然是有目的
目的一:带女儿走
目的二:弄死前夫
第82章 沈川
谢崚知道慕容徽肯定会来找自己麻烦的,心里也想好了对策。
她不动声色地道:“对,在路边看见她被人欺负得可怜,所以我就顺便将她带回宫了。”
“不明来历的人你也敢往自己身边带,有一个阿蒲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留芳,是叫这个名字吗?”
谢崚点点头,“没错,她的名字叫留芳。”
“这不是重点,”慕容徽说道,“你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父皇!”谢崚开口道,“我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连留下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慕容徽见谢崚反抗,语气平静地跟她解释道:“朕只是不理解,那女子三十有余,姿色平平,她究竟哪里吸引你了,你为何要将她留下?”
之前被捡走那个男戏子,起码样貌美丽,嘴巴甜能讨谢崚欢心,谢崚将他捡走,还能用谢崚少女思春来解释,她如今捡回来这个无一技之,长得还不好看的女子,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