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之后,下邳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和昨天灯火通明的场景完全不同。
马车按照苏蘅止所指的方向缓慢前行,谢崚拉开车帘看了一会儿,最终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重新将帘子降下。
禁军执锐,披甲的士兵在城中巡逻。
因为谢鸢在城中,故而这些日子城中巡防的禁军翻了好几倍,见到谢崚的马车,都将他们拦下,查看通行令牌才放行。
路途耽搁,谢崚和苏蘅止抵达周家的时间稍晚了一刻钟。
谢崚在脑海中将找到的和周墨相关的信息重新温习了一遍。周墨无父无母,从小被师傅养大,在下邳城中开了一家医馆。
后来他去州牧府任职,医馆也就转给了别人,现在他回来后,又重新开门经营起医馆营生。
谢崚从马车上下来,敲了敲医馆的大门。
里面传来文弱的声音,“谁呀?”
谢崚没有说话,又敲了一遍。
“等等,这就来。”虽然已经到了宵禁,但是夜半叩门,周墨生怕是有人得了急症需要就医,才歇下的他穿好衣裳就跑下了楼。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才到腰高的小孩。
谢崚说道:“周大夫,是我。”
周墨愣了愣,“公主殿下?”
……
片刻后,两人在屋内落座,周墨给谢崚和苏蘅止倒了一杯热茶,“公主殿下,还请你不要为难在下了,在下真的医术有限,对君后的病症无能为力,还望小公主另寻他人。”
谢崚将调令摆在茶案上,“周大夫,本宫向母皇请求,让你能够调到京城,不仅仅是想要你为父亲治病,而是看重你的才能,想要将你选入京城太医署。”
“即便你无法治好父亲的病,你也依然是个好大夫,你不必对此有太大的压力。”
谢崚好言相劝。
要是放在从前,收到这纸调令,周墨大概会欣然接受。
可现如今,想起那天慕容徽和他说的事情,周墨依然后怕不已,他师傅说的对,他为人太过勤恳老实,不适合在官谋生。
他宁愿不去京城,不要官饷和名声,也不想今后再见到这些人。
他连忙摇了摇头,“公主殿下,凭在下的能力,是绝对比不上太医署的太医,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如此抬举在下。”
“何况在下自小在徐州长大,习惯了徐州的水土,去了京城,恐怕会水土不服。”
谢崚的眼睛大而圆,即便听他这么说,却依然不愿意放弃:“真的不可以吗?”
周墨拱手朝谢崚行了一礼,“抱歉,殿下。”
此言一出,屋内阒寂无声。
只能够听到烛火爆破声。
苏蘅止看着一边摆放的花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谢崚摩挲着桌上的黄纸调令。
她乘夜外出,就没打算空手而归。
虽然强行忤逆人意愿是一件真缺德的事,但谢崚本来就不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人。
这又不是什么法制社会。
大门内外守着的都是谢鸢派给她的侍卫,制服一个文士绰绰有余,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谢崚准备给周墨来点封建王朝的震撼。
可她还没有动手,忽然间苏蘅止指着周墨身后,“周大夫,你后面那是什么?”
周墨下意识回头去看,苏蘅止二话不说抄起身侧的花盆,“砰”一声,砸在他后脑勺。
周墨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苏蘅止拍去手掌心粘上的泥点,对目瞪口呆的谢崚道:“好了,捆起来带走。”
谢崚:“………”
屋外侍卫:“……”
这么干脆利落的吗?
谢崚情不自禁给他竖起大拇指。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虽然过程和谢崚想象中的有出入,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打晕了也避免他反抗,谢崚让人将周墨捆了,塞进马车明天一起拉回建康城。
……
两个人干完坏事赶回宴会,宴席已过半。
苏令安见儿子回来,连忙招呼他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吧,跟爹过来。”
这头谢崚刚刚坐回位置上,就看见苏令安牵着孩子在下方跪下,刚准备喝口水缓缓的动作一顿。
“陛下,臣子苏蘅止,过了下个月便年满七岁,多年来一直在下邳的私学中学习,略识得几个字,他瞻仰京城风光已久,还望陛下开恩,允许蘅止随陛下入京,至太学学习。”
谢崚一愣,低头看向苏蘅止,他要来京城了?
苏蘅止低顺着眼眉,顺着苏令安的话,顿首道:“臣,叩请陛下恩典。”
谢崚想不到太多,但是自苏令安开口的那一刻,四周宾客大多都明白了。
这哪是求什么恩典,明明就是苏令安想要趁机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谢鸢身边,当做人质,好让谢鸢对徐州放心。
谢鸢晃着酒盏,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璨丽的烛火,看不清眼底神色。
谢崚还在发愣,只听谢鸢笑眯眯地唤她名字,“阿崚。”
她问道:“你喜欢蘅郎君吗?”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崚身上,谢崚疑惑她娘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
但对上母亲炙热的目光,还是很快回答道:“蘅郎君很好,我…当然喜欢他了。”
谢鸢等的就是这句话,唇边挂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扫向苏蘅止,“苏府君教子有方,蘅郎君秉性纯良,年少
英姿,想必今后必为珪璋特达之人,又于公主有救命之恩,公主亦心悦之,既然如此,何不趁此良夜,成人之美。”
“令尚书台拟旨,今日朕代朕女会稽公主,以金车玉桂为礼,聘徐州牧苏令安之子苏蘅止为驸马都尉,即日入宫,由中宫教导,待成年后择良日完婚。”
此言一出,苏蘅止和谢崚齐齐抬头,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眼神。
连带着苏令安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就在这时候,慕容徽的脸色霎时黑了下去,抬手将酒杯摔在地上,“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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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劝架救火
在谢崚的记忆中,她的父亲慕容徽向来是端庄得体的,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翩翩有礼的风度。哪怕是缠绵病榻之时,也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慕容徽失态,如玉的面庞破裂,面若阎罗,表情冷得有些吓人,被他摔到地上的酒盏破裂,葡萄酒洒落,一屋酒香。
金玉砸下地板的声音在殿中扩散开来,慕容徽霍然起身,转头看向谢鸢。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震怒。
谢崚心里一咯噔,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去抓慕容徽的袖子,“爹……”
慕容徽振袖,掠过谢崚,走到谢鸢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流淌的酒水晕湿衣摆,鎏金的绣花被水洇湿,散发出暗光。
他眸光清冽,一闪而逝,下一刻,他朝谢鸢三叩头。
玉骨清姿,声音明朗,“公主尚且年幼,如今订婚尚且太早,还请陛下三思,撤回旨意。”
谢鸢端坐在高位,四周夜明珠的光落在她的裙裾上,金色的流苏耳坠明光流动,目光淡然,似乎对慕容徽的请求毫不在意。
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谢崚随母姓谢,首先是楚国公主,楚国天子之女,其次才是慕容徽的女儿,她的婚事最终还是要由谢鸢决断,慕容徽的意见,无关紧要。
谢鸢凝视着他,缓缓开口道:“皇后,你逾矩了。”
慕容徽没有退让,而是再次深深磕到地上,宾客们安静了下来,唯有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四周都能听见。
“求陛下,收回成命。”
谢崚其实并不知晓为何谢鸢会突然之间会给自己和苏蘅止赐婚,她虽然说喜欢苏蘅止,却也是像喜欢孟君齐,那种朋友之间的相互喜欢。
虽然她有着成年人的记忆,但是身体上是个小孩,她也没将自己当成是成年人,何况苏蘅止年纪也小。
她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屁孩动心?
谢崚拉了下谢鸢的衣袖,小声道:“娘,我只是把阿止哥哥当朋友。”
谢鸢目光落在谢崚身上。
小丫头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整个人拘束着,有些生怯,突兀地插进二人的交谈之中,似乎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她生气。
谢鸢摸了摸她的脸,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阿崚乖。”
“相信娘亲,娘亲是为了你谋虑。”
事实上,谢崚对婚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异议。
她向来看得很开,知道自己身为公主,婚姻之事不能由自己做主。
她娘替她下聘,很有可能是出于政治考量。
她受楚国百姓之养,享一世荣华富贵,她娘这些年对她的疼宠只多不少,别说是订婚,就算是等她真的长大了,要她和谁成婚,她也不会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