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用身躯保护着谢崚。
箭矢纷杂,不知道刺客究竟来了多少,外面的禁军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间,外面传来禁军的一声惨叫,泼洒的赤色鲜血隔窗撒了进来,黑衣的刺客提着刀就要闯进车内。
谢崚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短刀——苏蘅止送她的匕首,她一直将这把刀带在身边。
她默默抽出刀刃,金色眼眸中倒映着黑衣人的身影。
以卵击石,蜉蝣撼树。
似乎是觉得谢崚这个姿态太
过好笑,黑衣人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
就在黑衣刺客的注意力全部在谢崚身上时,谢鸢趁机向前洒了一把毒粉。
剧毒的粉末顺着眼睛侵蚀黑衣人的血肉,他当即露出痛苦的表情,谢崚看准时机,将刀刃刺入他的脖子中。
这把刀刀锋锋利,刀刃没入人的血肉,竟然是毫无感觉,谢崚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刀就这样直挺挺地进去了,以至于她脑袋宕机,一时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子杀了一个人。
……她居然杀了一个人?
还真是不可思议。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匕首抽出来,拔刀似乎比插进去要困难。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顷刻间完成,但时间在她脑海中无限延伸,拉慢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
拔刀后,他血管里的鲜血喷涌出来。
看着飞溅四射的红色鲜血,谢崚居然没有感到恐惧,一种离奇又诡异的兴奋感爬满全身,浑身的血液都为之颤抖。
她的晕血症,彻底治好了。
谢崚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脑子却又清醒得可怕,握住短刀,道:“娘,我保护你!”
虽身中一刀,但这个刺客还没死透,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向车厢里面挥舞着刀刃,可他的眼睛被谢鸢的毒粉毁了,完全失明,辨不清方向。
谢鸢端起一边的砚台,砸他脑门上,将他砸下车。
马车都快被扎穿了,绝大部分护卫车队的禁军落在后头,想要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要是在这里白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救援。
“快走!”
谢鸢决定带着谢崚逃到后方去,她抱住谢崚,另一只手拔出佩剑,掀起帘子跳下马车。
谢鸢勒得她难受,她努力冒头喘息,等她出了马车,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黑衣人,吓得不敢出声,手下意识抓紧谢鸢的衣角。
原来刺客这么多。
谢鸢握住了剑,与剩余的禁军护送谢崚往后撤退,就在这时候,远处的黑衣刺客朝两人发出一箭。
“阿崚!”谢鸢拦在谢崚身前,谢崚只听见一声闷响,鲜血滴落在谢崚的脸上。
她的瞳孔震动:“娘!”
白羽箭没入谢鸢的琵琶骨下方。
痛苦让她的动作稍稍迟缓,就在这时候,黑衣人要放第二箭,箭尖对准了谢鸢的心脏。
“不要。”
情急之下,谢崚也来不及多想,扑在谢鸢身上,想要用身躯替她拦下这一箭,她害怕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在刺客放箭之前,另一只白羽箭从身侧突入,刺进那个黑衣人的脖子中。
“阿崚!”
谢崚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慕容徽已经赶到,他一刀砍断谢鸢胸口的箭矢,看着后面汹涌而来的刺客,已经要将谢鸢的马车包围。
慕容徽孤身一人突围还可以,带着一残一小,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护她们周全。
谢鸢脸色苍白,死死凝视着慕容徽。
他为什么比禁军来得还要快?
慕容徽此刻没有时间解释,抱起谢崚,掂量起山崖的弧度,道:“从这里下去。”
山崖上都是草地,跳下去不会死,否则等刺客包围过来,他们就没办法跑了。
谢崚看了一眼身侧高耸的崖壁,惊慌失措地抱住慕容徽的脖子,脸色煞白地道:“等等……”
她恐高恐高恐高!
谢鸢动了起来,虽然她怀疑慕容徽,但此时除了跳崖逃生,没有别的办法。
牵起慕容徽的手,默契将谢崚搂在怀中,往山崖上倒了下去。
……
一阵天旋地转,谢崚耳边风声呼啸,兵戈声渐渐远去,等她回过神来以后,他们三人已经滚落到了山崖底下。
谢崚头晕目眩,被身上的谢鸢压得喘不过气来。
谢崚惊讶,轻轻推了推搂着她的谢鸢,“娘亲?”
谢鸢没有反应。
谢崚急了,挣扎从两人中间爬起来,被慕容徽和谢鸢抱在怀中,除了惊悸之外,她浑身上下毫发无损。
可是谢鸢的情况可就糟糕了,她像是在下落中碰到了什么,脑袋后面鲜血淋漓,双眸紧闭,谢崚的手无意中触碰到谢鸢的后脑,抓了一把鲜血。
她心神一颤,哆嗦着伸手去探谢鸢的鼻息,高悬的心落地,还有呼吸。
可是失血过多,她娘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她不知所措地回头,“爹爹,怎么办呀?”
然而当她对上慕容徽的眼睛时,陡然惊觉了不对劲。
对了,为什么她们二人遭遇刺杀,慕容徽来得比禁军还快……就好像,提前知晓她们两人会遇刺一样。
现如今,山林寂然,山风也沉了下去,这里只有他们三个,刺客、皇家禁军都被甩在山崖上。
也就是说,如果慕容徽想要在这里对谢鸢做些什么,没有谁会知道,也没有谁能阻拦。
谢崚喉口一梗,只见慕容徽眼里透着寒光,好似雪后阳光落在山林间的皓然冷意,谢崚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护在谢鸢面前。
慕容徽肯定是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是谢鸢可就不一样了……方才可能也是因为她被谢鸢抱走,慕容徽才会赶来救她。
她下意识往谢鸢身边挪了挪,眼中带着决然,虽然她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慕容徽,但是要是慕容徽真的要伤害谢鸢,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拦下他。
她张开双臂,如螳臂当车,动作笨拙且天真。
慕容徽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并没有靠近,只是说道:“再不包扎,她会有性命之危。”
谢崚回头看了一眼,鼻子有些红红的,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怎么救治谢鸢,只能依靠慕容徽,眼泪滴落在衣裳上。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慕容徽身上,“爹爹,救救她好不好?”
慕容徽想起了那人的话,“陛下在余家遇刺之时,曾经留下遗诏,立会稽公主为东宫,此遗诏虽未生效,却一直留在尚书令手中。”
“若是陛下因为意外身死,小公主继位,君后何愁被囚禁。”
慕容徽上前去,凝视着奄奄一息的谢鸢,身体里的血液翻涌,在进行着博弈。
很多时候,他都已经策划好了一切,不需要他动手,就能干干净净地坐享其成。
但是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却总是不合时宜的心软。
就在这时候,谢崚握紧了怀中的刀刃,忽然拔出短刃,冷光惊现。
“阿崚——”
谢崚的眼眸通红,她颤抖着手,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连声音都发颤:“爹爹,救她!”
眼泪滴落在刀刃上,冲刷着上面尚未干涸的血迹,她知道,只有通过她,慕容徽才有机会掌控楚国。
要是她也死了,对于慕容徽而言,谢鸢的死将毫无意义。
她不擅长威胁别人。
这一天短短片刻,她学会了杀人,也学会了权衡利弊,威胁她爹,她感觉自己总算是适应了这个时代了。
慕容徽双眉紧蹙,“阿崚,放下刀。”
谢崚虽然害怕得发颤,然而眼神坚定得可怕。
她年纪终究是太小,这点雕虫小技落在慕容徽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慕容徽低下眼眸:“好。”
他转身望向躺在地上的谢鸢,正在踌躇之间,他猛地回转,谢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刀就脱手而出。
她的瞳孔震动,她甚至都被办法看清她爹的动作,匕首就被慕容徽抢走了。
慕容徽放开她的手腕,又温和地夺过她的剑鞘,合起来收入袖中,顺便把敲了敲她的脑壳:“没收了,小孩子不准玩刀。”
谢崚快要把牙齿咬碎:“爹爹!”
慕容徽撕开了衣摆,捧起谢鸢的头颅,他熟悉外伤,很快就知道了她伤处,拿布条充当纱布,给她缠绕几圈,包扎完毕,将她抱起来。
“走吧,天要下雨了,找个地方躲雨,顺便替你娘处理一下的箭伤。”
谢崚后知不觉反应过来,她爹这是答应救她娘了。
连忙迈着小短腿跟在她爹身后,“等等我等等我!”
山间全是露水,谢崚的裙摆很快就沾湿了,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天,乌云笼罩了过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下雨了。
她心一紧,提着裙子快步往前走着。
走了约莫几刻钟后,慕容徽终于找到了一个崖洞,带着谢鸢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