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身上没有银两,只能去当铺。
慕容徽和谢鸢身上都没有带值钱的东西,为了筹钱,也就只能先当了谢崚的短剑,剑鞘上的红宝石价格不菲。
谢崚一听到要当自己的剑,当即闹着要下地,没办法,慕容徽只能先放她下来,原以为她这个时候还想胡闹,和她讲道理:“阿崚,眼下情况特殊,只能先当此剑,爹知道这是阿崚珍爱之物,等今后凑了钱回宫后,爹再让人赎回来,好不好?”
谢崚一声不吭解开头上的发带,撕下上面的软黄金装饰,撸起袖子,将手上两对金银龙凤镯子摘了下来,扯下腰上的玉佩,一起丢给慕容徽,连衣摆上的流苏,也是真金做的,被她逐一摘了下来。
“够了吗?”
慕容徽和谢鸢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堆珍宝,短暂沉默后,慕容徽又问:“还有吗?”
谢崚想了想,拉下衣领,在脖子上取下来一个金项圈,上面还镶嵌着谢崚最喜欢的红宝石,大概是因为这颗红宝石,所以谢崚最后才舍得把项圈掏出来。
这之后,谢崚终于摇头:“没有啦。”
第44章 雨中絮语
谢崚公主日子过久了,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没有钱的概念,连五谷的价格都不知道。
其实谢崚的一个镯子就已经能顶寻常人家一年的收成,慕容徽让她将身上值钱东西都交出来,只是单纯想要看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宝贝。
比想象中的要多,慕容徽不知道,她每天将这么多东西戴在身上,就不怕重吗?
“金枝玉叶”四个字,在她身上提现得淋漓尽致,慕容徽觉得,把她倒吊起来晃了晃,就能叮叮当当掉落一地珠宝。
慕容徽将金项圈给她还了回去,有镯子就够了,谢崚连忙将项圈套回脖子上。
谢鸢道:“财迷。”
平时她有缺这孩子吃穿吗?
……
当了谢崚的手镯,三人有了银钱,先是在镇上将残破了衣裳换了,然后去医馆买了最好的金疮药,重新包扎好谢崚和谢鸢的伤口。
然后他们找了间餐馆,先吃点东西。
或许是一整天惊吓过度,需要做点什么事情缓缓,谢崚挑食的毛病难得消失,吃了满满一碗米饭,吃完后谢崚熟练地趴在慕容徽背上,撒娇道:“脚疼,你背我吧。”
其实谢崚的伤不重,只不过她本人过于娇气,不愿意走路。
慕容徽心想她和谢鸢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谢鸢身受剜肉剧痛一声不吭,谢崚刮破了点皮天天嚷嚷着疼。
背就背吧,谢崚养出这个性子,他得负大半部分责任。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穿过集市,去寻找车马回宫。
此事已经到了下午,路过集市的时候,看着商贩售卖红彤彤的糖葫芦,谢崚拉了拉慕容徽的头发,“爹,你看在我身受重伤的份上,要不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吧。”
慕容徽道:“你现在受伤了,吃多了糖,会延缓伤势愈合。”
谢崚泪眼汪汪。
慕容徽又道:“已经换牙了,还吃那么多糖,对牙不好。”
谢鸢走过去,给了商贩一文钱,拿了一串糖葫芦回来,“阿崚吃,别听你爹的,这是阿崚的镯子换来的钱,阿崚说了算。”
谢崚兴奋道:“还是娘亲好!”
听着身后的笑声,慕容徽没再开口。
算了,吃一次就吃一次吧。
……
三人租了马车,连夜赶回京城。
谢崚还没吃完糖葫芦就已经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皇宫。
谢芸和文武百官全乱套了,谢芸带着人马在山上搜索许久,听到谢鸢的消息后才赶回来,入宫觐见。
见到谢鸢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陛下,可真是吓死微臣了。”谢芸不断擦汗,“你和小公主同时出事,微臣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好。”
谢鸢上下逡巡了他一圈:“刺客清理得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受伤?”
谢芸将被荆棘划破的衣袖藏在身后,说道:“微臣无碍,有几位大臣被波及受伤,却无性命之忧,微臣已经安置妥当。”
“至于刺客,禁军已经诛杀,这些人身上带了毒药,见敌不过,悉数服毒自尽了。”
谢鸢眼眸一黯,这也就说明,人已经死了,幕后真凶恐怕难找了。
不料谢芸却道:“不过幕后之人不难查,因为此人见事情败露,举家逃离,却被另一伙人截杀,有赖于那些截杀的人,拖延其逃跑速度,禁军刚好赶上,微臣已经将相关人等押送回京。”
“另一伙人截杀?”谢鸢有些疑惑,但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谢鸢冷笑着回头看向慕容徽,他刚刚将睡着的谢崚放在了偏殿内,来到主殿找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人想要取她性命,而作为她夫君的慕容徽,知晓情报后并没有告知她,而是使得一手“黑吃黑”的计谋,先放任刺客刺杀谢鸢,然后诛杀幕后真凶,最终成为赢家,以太后的身份扶持谢崚登基。
当初她的一时仁善,没有在遗诏上写明令他陪葬,到头来,竟然换得个恩将仇报。
谢鸢觉得自己的良心喂了狗。
下一刻,慕容徽听见了谢鸢的声音:“带君后下去,继续禁足,非诏不得外出。”
慕容徽垂眸:“诺。”
……
谢崚的伤不深,却不想淋雨之后发炎,连续几天都是低烧。
所以她一直在偏殿休养,等到伤口彻底不疼了,才愿意去学堂。
今天夫子讲解四书。
谢崚背着厚重的书箱,刚回到学堂,谢崚就察觉学堂的氛围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只不过她向来没心没肺,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点儿怪异放在心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的同窗们了。
苏蘅止难得来了个大早,也没有趁着夫子没来补眠,而是端坐书案前,她进来后,苏蘅止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
自从春蒐后,谢崚也没有找过苏蘅止,她以为头这是关心她的情况,于是问道:“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
苏蘅止笑了一下,然而笑意很牵强,他抿着唇,欲言又止,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谢崚将书箱放下,从里面拿出《四书》课本,顺便将孟君齐的笔记整齐叠放在她的书案上。
她这几天空闲,已经把笔记抄完了,所以在春考前也能够将笔记还给孟君齐。
只不过她等了许久,本来早到的孟女郎今日却姗姗来迟,学堂陆陆续续被孩子们坐满了,孟君齐还没来。
孟君齐似乎请假了。
谢崚疑惑地问后桌:“她昨天有没有请假?”
后桌是个胆小的女孩子,闻言连忙摇头,像见了鬼一样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和谢崚说话。
谢崚皱了皱眉,往四周扫了一眼,她的同窗一个个埋头不语,生怕和她对上眼神。
气氛一时间极为微妙,暗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蔓延,扼住人的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崚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去问乔洛:“乔三,你知道君齐今天为什么没
来吗?她是不是生病请假了?”
乔家和孟家关系交好,乔洛一定知道孟君齐去了哪里。
乔洛却笑了,一种狰狞、又近乎癫狂的笑意,伴随他沙哑的声音,宛如忽然袭来的刀刃,猝不及防般刺入谢崚的心脏,“她不会来了,她永远也不回来了。”
谢崚一愣:“什么?”
下一个,野兽般的咆哮和怒吼从他喉咙里倾泻而出,“她死了你不知道吗?你凭什么不知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的!”
几乎同时,苏蘅止和谢灵则齐声喊道:“闭嘴!”
谢灵则死死按住乔洛两只手腕,生怕他暴起伤害谢崚,“孟氏逆贼,万死不足惜,你要为了逆贼对公主出言不逊吗?”
“乔洛,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为了和孟氏撇清关系废了多大劲,你要让他们的努力白费吗?”
苏蘅止来到谢崚面前,想要拉开她,也被谢崚推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似乎对外界无知无觉,尚不能理解乔洛口中的话。
她直直地站定,“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滚烫的眼泪从乔洛眼角滚落,他喉咙声音喑哑,几乎要听不见,身子瘫软在垫子上,“还需要我说多一次吗?这话很难理解吗?”
他哭着,眼睛被悲怮包围:“我说,君齐死了。”
一道惊雷在天空中划破,炸开绚丽的火花。
建康下雨了。
……
“前几天你遇见的刺客,是孟氏派过去的人。”
“陛下所经历的两次刺杀,背后都有孟氏的手笔。尚书令都查出来了,自前朝以来,司农卿、度支尚书皆由孟家人出任,孟家这些年来镇守国库,却当着国库的蛀虫,吞了不少东西,贪污受贿之巨,是斩首之罪。”
“当初荆州的叛军,就是抓住了这个把柄,以此威胁司农卿在嫁妆中藏匿刺客,区区孟家的奴仆,又如何能使得偷梁换柱之计,不过是替孟家的主子背锅罢了,北伐开支甚巨,陛下要盘点国库,肯定要一一对账,看看有多少粮米能够供给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