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先也以为是屋子里闹鬼了,担心了好一阵子。”
“啧,没想到啊,谢三郎这样冷漠的郎君,他竟这般舍不得你。”
端阳长公主叹了一声,幽幽道:“本宫活着这把年纪,也算见过世面了。”
“您误会了。”
“郎君他也许只是刚好路过你府邸门前,所以翻墙。”
这番解释说出来,盛菩珠自己都不信,谁家好人半夜宵禁不睡,夜夜从长公主府前路过啊,说谎的人,牙齿不慎咬了一下舌尖,痛得她眉心蹙起来。
无法描述心底是怎样一番感觉,喜悦不是没有,只是更多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彷徨。
因为盛菩珠自始至终认为,谢执砚夜夜翻墙,更多的是谢氏家规里所定下的规矩,丈夫不可冷落妻子,他严格遵守罢了。
但这番话根本无法与长辈言明,盛菩珠只能装作害羞的模样,垂了头,眼睫轻轻颤动。
端阳长公主喝了口茶,笑盈盈的视线落在盛菩珠那张美不可方物的小脸上,忽地笑得意味深长问。
“你说我哪日若是挟菩珠以令谢氏三郎,他是乖乖听本宫派遣,还是为了大燕安宁,弃你不顾?”
盛菩珠一愣,对上端阳长公主有些微妙的眸色,温声道:“那还是希望郎君为大燕安宁。”
“若以我血骨为祭,定大燕安宁,我并不觉得他此番抉择是弃我不顾。”
有几缕发丝落在盛菩珠白净的额心前,她红润的唇微微起,侧脸轮廓美不失精致,温柔的杏眼中神色坚定,没有半分犹疑。
端阳长公主有瞬间恍惚,很快又恢复平日里放荡不羁的模样,娇俏一笑:“像我们菩珠这样美丽动人的小娘子,本宫可舍不得呐。”
用过午膳,盛菩珠寻了要小憩的借口,也不管端阳长公主那调侃的表情,躲进屋子里,老老实实睡了个午觉。
等到深夜,那位该翻墙、翻窗的端方君子,依旧我行我素地翻墙、翻窗。
杜嬷嬷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谢执砚现在连掩饰都不打算掩饰的嚣张举动,惊得说不出话。
一开始,盛菩珠还会因为心里惦记着随时都会掀开纱幔上榻的男人,睡得不太安稳。
等时间一长,她也渐渐适应,无论多晚,他夜里都会来,风雨无阻。
有时迷迷糊糊被谢执砚吻醒,她只能红着眼睑,倔强抿紧唇,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她根本就不是谢执砚的对手,多数时候都是被吻得,眼泪流出来,睫毛湿浓,微肿的唇张着,不是受不住,而是被他引诱,仰起脖颈迎接。
仲春时节,冬雪尚未融尽,早熟的樱桃已经颤颤巍巍挂果枝头。
薄唇含进去,一口咬下,是甜透唇齿的汁水。
日子转眼到了春末,临近殿试。
盛菩珠白日在端阳长公主府看似清闲,实则忙得脚不沾地。
琳琅阁新制的珠宝确定好第一批样品,魏婶子来过好几趟,看过成品后,盛菩珠又在细节上做了许多修改,她和端阳长公主也私下去了几次工坊。
工坊位置其实不算偏,闹中取静,是掩在一座“银楼”后方的小院里。
只是制作的工匠,除了对外负责银楼的掌柜外,其余人皆是年岁在四十左右的妇人。
她们并不清楚盛菩珠和端阳长公主的真实身份,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经由魏介绍签了契约,学着制作金银这门谋生的手艺,也有是盛菩珠曾经帮助过的,但失了庇护无法生存的妇人。
总之小院热闹,还有年岁尚小的孩子在前院玩闹。
“娘子。”众人起身行礼。
盛菩珠只是笑了笑:“各位婶子们不必拘谨,我只是过来看看进展。”
“是。”
魏婶子在一旁笑着道:“娘子,第一批成品明日就能送过去。”
“眼中唯一麻烦的就是贵人定制的礼冠,虽然已经给了要求,但是图纸尚未确定。”
“礼冠工艺复杂,若不是快些,恐怕要赶不上贵人的婚期。”
“嗯,图纸和具体工艺样式我过几日会着人送来,银楼这边的工坊,要辛苦魏婶子再劳累几日。”
魏婶子连忙说不敢。
须臾,到了三日后。
端阳长公主拉着盛菩珠的手,万分不舍:“本宫的好菩珠,你就不能再多留几日?”
盛菩珠温和笑了笑:“姨母,过些时日家中祖母寿辰,就算有母亲看顾,但我作为长媳也是该早些回去。”
“您不必亲自相送,琳琅阁那昨日递了消息,我得过去一趟,等晌午后就回靖国公府。”
端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我依你。”
“不过说好了,等入夏后,你可得抽空陪本宫去东郊山下的庄子里避暑。”
“把盛家的
女郎都带上,本宫就喜欢生得貌美,热热闹闹的小娘子。”
“好。”
“都依您的意思。”
盛菩珠含笑抱了端阳长公主一下,屈膝行礼,才扶着杜嬷嬷的手走上马车。
“主子。”
“贵人已经提前到了。”
念二守在琳琅阁二楼的入口处。
盛菩珠戴好帷帽,朝念二点头,淡声道:“嗯,楼上不必伺候,你让人在二楼守着,莫让客人上来冲撞了贵客。”
盛菩珠掀起垂帘,行至三楼时,太子正倚窗咳嗽,苍白指节抵着唇,肩头披着的玄色大氅,虽然高大,但能看出身体比起正常成年男子,略有些单薄。
“太子殿下。”盛菩珠屈膝行礼。
很清浅的音色,把倚窗出神的男人,喊得一愣,随即抿了唇:“你认得孤?”
“妾身不才,有幸在宫宴时见过殿下。”
“宫宴?”萧长岁抬眸,很认真打量不远处微微屈膝行礼,不卑不亢的女郎。
“你是官眷?”
“是。”盛菩珠没有否认,能隐隐嗅到空气中浮动的药香。
春末的天光透过支摘窗落在地上,将萧长岁轮廓镀得极薄。
他眉如墨勾勒,却又极其淡,唇色偏浅,玉冠把墨发束得一丝不苟,身上并没有属于成年郎君那种茂盛的朝气,看似平和的视线,唯有一双凤眸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全身精气都凝在了这一处。
萧长岁站直身体,很认真打量眼前戴着帷帽的女郎。
“孤倒是没有想到。”
“不知夫人可否告知身份?”
盛菩珠摇摇头:“恕妾身放肆,斗胆驳了殿下之意,琳琅阁算是妾身的私产,若非无奈,也不必这样掩饰身份。”
萧长岁点点头,表示理解:“孤知道了。”
“那希望珍珠娘子把孤当作铺子里的寻常客人即可。”
“是。”盛菩珠道。
萧长岁为了礼冠一事能亲自来,明显能看出他对魏三娘子的看重。
至于礼冠的细节图,盛菩珠拿出笔墨,又取出之前画的图纸。
“殿下先看看,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尽可提出。”
“魏三娘子的喜好,妾身多少知道一些,图纸上的样式,除了依照宫中礼制不可废外,剩余的样式,您不管多少,您都可以提。”
“东宫库房有一匣子鸽血宝石。”
太子修长的手指轻点图纸,沉吟半晌道,“珠宝玉石皆由东宫提供,样式上你不必节俭。”
盛菩珠垂眸看去,笑着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
两人相商近一个时辰,盛菩珠重新画了三版图纸,萧长岁看完,在其中一张图纸上点了点:“就按照这个来。”
“好。”
“恭送殿下。”
盛菩珠望着太子的马车转过街角,终于轻舒一口气,抬手掀开帷帽垂纱,看着明媚的春色,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一单生意对她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只要魏三娘子出嫁时头上戴着的礼冠是太子钦定,琳琅阁定制的,往日大燕的郎君娶妻,只会纷纷效仿。
春风拂过花一样的面颊,她不经意抬眸,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裴叙之就站在琳琅阁对街是书铺前,他已经不知已看了多久。
他一身雨过天青色襕衫,唇角缓缓扬。
“菩珠。”
看他的嘴型,应该是在喊她,只是街巷过于热闹,他声音掩在喧闹中。
裴叙之抬步欲上前,还未有所动作。
就见琳琅阁前,明媚动人的女郎忽然转身,提着裙摆,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跑向与他相反的方向。
“菩珠。”
盛菩珠还在愣神,就听见身后传来谢执砚又低又沉的上药,清冷如碎玉投入水中,有波澜,但顷刻间消失殆尽。
“郎君怎么来了?”盛菩珠回眸。
谢执砚静静站在马车前,绯红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朝她伸手。
“过来。”
两个字,重若千钧。
“嗯。”
盛菩珠心情很好,也没有多想,提着裙摆笑着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