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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珠_林听蝉【完结】(160)

  “看看吧。”

  “宗族过继迫在眉睫,天下要太平,大燕需要储君。”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安王心头。

  看似轻飘飘的圣旨,在安王手中宛若有千斤之重,他双手颤抖如风中枯叶,捡起地上明黄色的圣旨时,更是险些脱手。

  安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前朝有‘子贵母死’,即在太子册封前,赐死其生母,以防母族干政。

  而现今,他的皇兄竟逼他抉择,萧叙安可以成为大燕太子,但是这个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安王必须自缢。

  “皇兄。”安王顾不得体面,地膝行数步,扑到御榻前,“臣弟这身子骨,本就没几年好活,求皇兄开恩,容臣弟再苟延残喘几年。”

  御榻上,圣人唇角勾愉悦的弧度,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榻沿,每一下,似乎都敲在安王的心口上。

  “既然没差这几年,那便早些上路,也省得受病痛折磨。”

  “你体恤朕,朕自然也会体恤你。”

  安王手脚发软,浑身剧颤。

  他千算万算,从未想过有一日,竟是会这般难以抉择。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朝服,本就病体支离,此刻更是像一口气吊着,勉强抬起头:“皇兄如今膝下并无子嗣,而萧氏,只有叙安一人,您何必这样逼臣。”

  圣人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温和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怎么会只有叙安一人?”

  “朕瞧着,三郎就极好。”

  三郎?

  哪个三郎,难不成是谢氏三郎?

  安王猛地抬头,眼中神色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他仓皇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谢执砚深邃狭长的凤眸。

  御榻之侧,谁也注意不到的阴影下,悄无声息透着冰冷杀意的男人,此刻正用那双他分外熟悉的眼睛,平静看着他。

  深沉浓黑,眼尾微挑,像霜雪一样淡的神色,竟与圣人……生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安王感觉自己大白天,像是见鬼了。

  这双眼睛他见惯了,从未怀疑过什么,就算当年那些风言疯语也早早被他遗忘,一股寒气从地砖上漫上来,直冲天灵盖。

  安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跪不稳,在无尽的恐惧中,瘫软在地上。

  他勉强用手撑着身体,脸上血色尽褪,似在做最后的挣扎:“皇兄,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朕,何时与你说过是开玩笑话?”御榻上的男人倾身,声音低缓。

  他喘了口气,抬手抵住唇,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待气息稍平,才继续道:“太子死了,朕心里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既然朝臣劝朕过继子嗣,以固国本。”

  “朕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难道得益者,就能顺理成章?”

  “既然是过继,那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安王抖着唇,想说什么,眼神一直盯在谢执砚身上。

  圣人顺着他的目光,咳了几声,自嘲似的笑了声:“想不到吧,朕的三郎,只要朕愿意,无论何时他都可以名正言顺,改谢为萧。”

  ‘哐当’一声,萧叙安没有握稳手里的汤药,玉碗砸在地上,墨黑的药汁,就像此刻乌云密布的天。

  安王是惊恐的。

  圣人满目得意。

  唯有谢执砚神色不虞,眼中并无惊诧,仿佛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

  “陛下。”

  “臣,不愿。”

  他拒绝得直白,声音毫无波澜。

  短短几个字,彻底掀碎了紫宸殿的死寂。

  就连圣人都明显一愣,身体微微后仰,剧烈的咳嗽中,他不得不用帕子捂住唇,肩头颤动。

  “执砚,你再说一遍。”良久,圣人终于开口,他审视着眼前这张年轻而疏离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伪装,浑浊的眼睛里,情绪更是复杂难辨。

  “回陛下,臣不愿。”

  谢执砚迎着圣人的目光,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是冷漠的拒绝。

  安王闻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还未开口,就被另一道更为沙哑的声音打断。

  “不愿?”

  “你竟然不愿?”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冬猎时,你嚣张跋扈射伤罗显,不是就是仗着朕对你的维护,在与叙安争权?”

  “告诉朕,为何不愿?这天下,有多少人梦寐以求。”

  谢执砚上前一步,直视上首那道迫人的视线,微勾的薄唇,抿出疏离的讥诮:“舅舅,您心里不是清楚吗,何必自欺欺人。”

  这一声“舅舅”,唤得平淡,在这种时候更是显得刺耳。

  高高在上的男人,先是怔了怔,随即竟放声大笑:“不愿?”

  “多少人想要这个位置,你竟然不愿?”

  “无妨,朕等得起,至于过继谁,决定权不在朕,而在安王。”

  “来人呐。”圣人疲惫闭上眼睛,“给安王赐酒,不必现在,直接送到安王府。”

  赐的自然是毒酒,安王只要一杯下肚,萧叙安可能就会顺理成章成为太子,但这悬而不决的前提下,安王或许之前敢赌,可眼下,谁知道他这个手段狠辣的皇兄,会不会改变主意,只是逼他去死而已。

  夜色如墨,谢执砚踏着满地月辉,回到靖国公府。

  春尽夏至,不过数月光景,寿康长公主亲子并非谢氏血脉,这一则石破天惊的流言,如同野火,烧尽漫山遍野。

  安王府内。

  谢清姝紧紧搂着怀中熟睡的幼子,目光颤颤看着坐在对面的萧叙安,不确定地问:“外头那些传言,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

  萧叙安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发出刺耳声响:“我怎么知道?你身为谢家女,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谢清姝被他的话刺得一怔,险些抱不稳怀里的孩子。

  她稳了稳心神,声音低哑道:“从前祖母在世时,我偶然听她提过,长兄好像并非二叔的孩子,只是这话我问母亲,母亲吓得脸都白了,后来便不敢再提。”

  萧叙安的神色骤然一变:“此话当真?”

  谢清姝艰难点了点头:“嗯。”

  萧叙安僵直的背脊缓缓后靠,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若真是这样,而非圣人为了逼迫我父亲选择,那么谢执砚此人,最好是除之而后快。”

  谢清姝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你疯了!他再如何也是我的阿兄。”

  “阿兄?”萧叙安嗤笑一声,眼神阴鸷打断她的话,“谢清姝,你别天真了。”

  “你们长房这些年在图谋什么,太子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当真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我已无退路,你可别惦记着这可笑的兄妹之情,你父亲连你长姐的死都能不管不顾,还能继续与罗契那匹夫为伍。”

  “你也是命好嫁我为妻,虽然本世子不是什么好人,但自始至终看不上罗家那一家子玩意。”

  谢清姝眼眶瞬间红了,泪水盈睫,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你为何要去争,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萧叙安冷笑:“所有人都想把我养废,偏偏老天让我拥有萧氏的血脉,健康的体魄,我为何不能争。”

  第119章

  立夏刚过,暑气渐浓,皎月高悬。

  谢执砚回到韫玉堂,已接近子时。

  园子里四下寂静,唯有正房还亮着暖黄的烛光。

  他推门进去,就看见盛菩珠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纳凉,一只手握着团扇,另一只手懒洋洋捏着一卷书册,正看得津津有味。

  她沐浴过,乌发散开垂在肩侧,听到开门动静,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他。

  胜雪的肌肤,此刻盈满了月华,面庞至颈项,皆如盛夏初绽的粉荷,骨肉匀停,饱满红润的唇更是衬得骨相清峭,温润生光又不失灵动。

  “怎么不先睡?”

  谢执砚解下外裳,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目光却紧紧锁在她身上,看得仔细。

  盛菩珠放下书册,唇边漾开浅浅的笑:“睡不着。”

  谢执砚将外裳搭在屏风上,慢慢走近,指尖拂过她微卷的发尾,语调莫名沉了几分:“沐浴后,我抱着你,哄着睡,可好?”

  盛菩珠闻言,耳根微热,丢了手里的团扇起身走到盆架前,亲自拧了一条温热的帕子递给他。

  “郎君是先用些宵夜,还是沐浴解乏?”

  谢执砚凝眉,忽然想起明贞九年,他自玉门关大捷归来,风尘仆仆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她也是这般迎上来,说着同样的话语。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夫妻关系并不亲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丈夫。

  成亲那一年,是玉门关打得最凶的时候,突厥大军直逼内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令如山,他就算明知有愧于她,也不得不披甲远赴。

  而今夜,这熟悉的话,再次从耳畔响起,跨越了数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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