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幽州的事情办得如何?”盛老夫人问。
盛延璋神色恭敬道:“不负圣人信任,已经办妥了。”
“办妥便行,宫中圣人若给你批假,你就休息几日,若是不曾吩咐,你明日就去国子监当差,不可耽误。”盛老夫人指尖在榻沿敲了敲,声音不紧不慢道。
“是,儿子知道。”
“这段时日,倒是叫母亲替儿子操心了。”盛延璋愧疚道。
“有什么操心不操心的,明淑是你女儿,也是我的孙女,既然回来了,那么就快些把长兴侯府的事处理妥当,这事你父亲不好出面,你三弟一家又远在登州,只能你自己来了。”盛老夫人气定神闲吩咐。
盛延璋点头,温润的眼眸渐渐变得锐利:“儿子知道,定不会让明淑白受了这等委屈。”
“对了。”
“之前嬷嬷去书房寻我,说薛瀚文带着人在府外闹事,等我赶过去时,除了地上一滩新积的冰,倒是没有看到薛家那贼子。”
“莫不是,母亲已经让人打出去了?”
盛老夫人愣了愣:“我让菩珠去把明淑带走,倒是没管外边闹事的人。”
盛延璋握了一下拳头,冷笑一声:“那算他今日运气好。”
“吾女受了委屈,我身为父亲,只要不把人打死,就算他家告到陛下哪里,同僚们也只会说我护女心切。”
盛老夫人牵了一下嘴角,低头笑了起来:“你是文臣,打人能有多大力气,打不死的。”
*
“别打了。”
“饶了我吧……真的要被你们打死了。”薛瀚文被捆在麻袋里,他尽量把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口里吐出血沫子,声音奄奄一息求饶。
窄巷深处,月光被两侧高墙挤成只有巴掌宽的一道长线,堪堪照亮青石板上血迹斑斑的红。
谢执砚负手立于墙下阴影中,玄色大氅沾了夜露,只露出侧脸凌厉的下颌。
麻袋里传来闷响,里面挣扎蠕动的东西,渐渐没了动静。
陆舟渡眼尾阴鸷堆积着阴影,抿紧的唇,给人一种骇人冷寒,他双拳紧握,苍白的肌肤被鲜红血衬着,更显得好似杀人无情的疯子。
他靴头碾过地上的血泊,苍白的指节蜷了蜷,终究是忍下那股杀意。
“可以了,留口气。”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谢执砚突然开口,他抬手接住天穹飘落的一片雪花,似笑非笑看向陆舟渡。
“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陆舟渡甩了甩手上的血水,对着巷口吩咐:“把人送回长兴侯府,告诉刘氏,薛瀚文不小心在大理寺门前摔了,我们也算好心施救。”
“是,属下遵命。”
脚步声混着更遥远的梆子声。
谢执砚踩着月辉不疾不徐走出巷子,月色终于完整照进他眼底,那里头沉着比夜更浓更深的东西,叫人连探究都觉得是亵渎。
“娘子可要先睡?”杜嬷嬷轻手轻脚进屋,给盛菩珠换了一盏热茶。
“也好,明日还要早起回去。”
盛菩珠把手里的话本子递给杜嬷嬷,慢慢伸了一个懒腰,想了想,她又吩咐道:“劳烦嬷嬷去把厢房也收拾出来,如果郎君回来,你就说我睡了。”
“这……”杜嬷嬷欲言又止,“娘子和郎君一同归家,若是夜里睡厢房被老夫人知晓了,又该忧心娘子与郎君不和。”
盛菩珠一想到还在生谢执砚的气呢,若是今日同床,明日回府她就没有理由让他去睡书房了。
于是半点也不容拒绝,半是命令半是撒娇道:“不行,好嬷嬷你去收拾吧。”
杜嬷嬷无法,只好转身出去。
凉夜,亥刚过。
谢执砚站起屋前,漆黑暗色里,唯余廊下一盏孤灯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郎君……”杜嬷嬷守在门前,声音发虚,“娘子已经睡下了。”
“嗯。”谢执砚抬眸,深邃难测的目光。
杜嬷嬷无端抖了抖:“娘子说,给郎君收拾了厢房,请郎君去厢房安置。”
“是吗?”谢执砚抬手,指尖在门上叩了叩,笼在阴影下,看不清神情的模样。
“你退下。”他嗓音微沉,听不出喜怒,如墨的眸子沉静如水。
盛菩珠根本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很清晰地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他大步走进屋中,玉带解开,衣裳落下的声音,几乎在她耳边响起。
没多久,脚步声似乎离得远些,然后浴室有水声响起。
可是浴室里根本没有准备热水,这样冷的天,盛菩珠想一想心脏都在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带着冷意手探进滚烫的锦衾,准确捉她白皙纤细的脚踝,紧紧握住,嗓音低哑含笑。
“夫人。”
“装睡是否有趣?”
盛菩珠一抖,猛地睁眼。
月色融合了烛光,撞进他深似无边的眼眸。
谢执砚忽然倾身,薄唇贴在她耳廓上,牙齿用力一咬,如同惩罚。
第40章
“唔。”盛菩珠惊了一瞬,闷哼出声,慌忙用手去推他的肩膀。
下一刻,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进一个清冽冰冷的怀抱。
谢执砚宽大掌心托住她后颈,唇抵在柔软耳垂下方那颗鲜红的小痣上,慢慢用力碾下去,仿佛要把她吃掉。
“夫人,白日莽撞,总是不长记性。”
“你说该不该罚?”
“罚……罚什么?”盛菩珠饱满的唇抿出一道浅浅的湿痕,散落的长发有几缕挡在额前,呼吸越来越急。
因为忐忑不安,嗓音反倒是软得没了丝毫底气,尾音拖得长,困顿中带着睡眼惺忪的懒。
半敛的杏眸,像山茶,更像盛水中的皎月,轻盈、秾丽,又过分的绚烂,偏偏明眸皓齿藏着无辜的模样,反倒容易让人生出一种要把她狠狠欺负的卑劣欲望。
“夫人不妨猜一猜。”谢执砚低笑,用齿尖轻轻含住耳垂末端柔软的小红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眼底是摄人心魄的贪婪。
“痛。”盛菩珠挣了挣。
“不痛夫人怎么长记性?”谢执砚略微侧过身体,手臂托起她微蜷的腿弯,稍一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
他脚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双手把人禁锢在怀里的姿势,像是要把她永远藏起来,揉进身体里。
“谢执砚。”
“你做什么?”
盛菩珠惊慌之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背脊紧贴着冰凉的墙面,足尖悬空,她被他放在离地足有五尺高紫檀花几上。
无法借力,双腿晃晃悠悠荡在半空中,整颗心也跟着悬起来。
谢执砚单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下巴,他指尖冰凉,居高临下看人时,眼眸里透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漠。
“谢执砚,你放我下去。”盛菩珠声音发颤,仍旧强撑着不甘示弱。
“夫人连梅树湿滑危险,都能肆无忌惮。”
“怎会怕这小小花几的高度?”谢执砚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反而沉了声音,语调中透着危险的沙哑。
“不一样的。”盛菩珠偏过头,掌心压在花几两侧,她指尖软得几乎握不稳。
“怎么不一样?”谢执砚俯身,眼底暗色更浓,冰冷的指腹贴着她滚烫的耳垂,漠然问。
盛菩珠耳尖还残留着被咬过的酥麻,花几狭窄,她不得不并紧双腿才能勉强坐稳。
这个高度,在昏蒙的夜色里,足以让她感到紧张,更何况眼前男人,分明是一副要她好好长一回记性的模样。
“梅树下是雪地,就算摔了……应该也无大碍。”盛菩珠背脊抖了抖,她喉咙发紧,闻到对方身上柏子香混着皂角的气息,这让她莫名感到紧张。
“夫人可知,谢既言的腿是如何伤的?”谢执砚忽然逼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瓣上。
垂眸看向她修长紧绷的一双腿,更是恶劣往前迈了一步,就那么堂皇而之挤开她的双膝。
盛菩珠用力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谢执砚故意放缓了声音,看着她微颤的瞳孔,一字一句道:
“因为敌袭,他没了退路只能从大漠的沙丘滚下去,结果绊到枯枝,折了腿。”
屋内静得可怕,盛菩珠不敢乱动,背后是冰冷的墙,身前是男人宽阔挺拔的胸膛,她能听见自己胸腔内急促的心跳,混着谢执砚清浅的呼吸声。
“我找到他时以为只是寻常腿伤,军中有医官,接骨是常见的手段。”
谢执砚略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和小巧的下巴上,嗓音顿了顿,沉声道:“可惜医官治好了他的腿,但依旧走不了路。”
“因为他被藏在黄沙下的尖石,刺穿了后腰。”
“梅园有雪,看似柔软,总有未清理干净的碎石和枯枝。”
“郎君我知错了。”盛菩珠呼吸放轻,因为害怕,她本能伸手想要搂住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