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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之昴_尼罗【完结】(53)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复杂人物,不能小视。他想听她再说几句,以便自己做出判断,可她接下来偏偏又不说了,一直沉默着走出了半条街,才一扯他的袖子,指着斜前方给他看:“我们就去那家咖啡馆吃晚饭吧,别看它叫个名字是咖啡馆,其实什么都卖,上菜也快。我去年在天津住的时候,就常来吃。”

  她故意将自己的过往透露了那么一点点,表明自己对他确实是无防备。她也看出来了,这家伙现在正在闹别扭,闹别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方才丢了面子,而且是自作多情式的丢面子,格外的现眼。人情练达、心胸开阔的人,现了眼也能自我排解,但他显然是没有这样的本领,他年纪轻、脾气怪,如今距离气急败坏仅有一步之遥。

  她可不能让他把那一步迈出去。

  带着他走去那家小馆子,她轻车熟路的进门,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客什锦炒饭,一碗三鲜汤,一碗黄鱼面,一碟清炒菜心,以及一盘糖醋排骨。等侍者拿着菜牌子走了,她问他:“你是吃炒饭、还是黄鱼面?”

  “都行。”

  “我让他们多拿一只空碗过来,你哪一样都尝尝,喜欢哪样就多吃哪样,好不好?”

  严轻感觉她对于“吃”是过于关心了,有些无聊:“不用。”

  但等饭、菜、面全上来之后,他吃着面前的炒饭,也并没有阻拦她往空碗里给他挑了两筷子面条、又夹了一大块黄鱼肉。那碗被她放到他面前,他端起来吃了一口鱼肉。

  她看着他:“哪个好?”

  她问得认真,他虽然对这行为不以为然,但也认真的答了:“面好。”

  “那把这碗面给你,正好我还没有动过。”

  “不用,炒饭我吃过了。”

  “看你不像有病的样子,我不嫌你。”

  说着,她欠身将两份主食换了位置。

  他盯着她的脸:“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向来也不坏。”

  “今天特别好。”

  她坐了下来,被他逼问得有些无奈:“你说呢?我知道你感觉自己丢了脸,心里过不去、不舒服。我不敢说我是你的好朋友,但临时朋友总还算得上。那么作为你现在唯一的临时朋友,我对你态度好一点,给你吃得好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他从来没在女人面前出过那么大的丑,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自称是他的朋友。低头挑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怎么办。

  *

  *

  在这家小馆子吃饱喝足之后,两人肩并肩的往回走。路过那家书店时,她扭头看了一眼,见那书店关了玻璃门,门后贴着一张过了期的杂志海报。

  这是暗号,表明那封信已经被送出去了。

  她感觉这封信送得很顺,是个吉祥的征兆,可惜严轻方才闹了一顿别扭,否则的话就更顺了。

  想到这里,她扭脸看了他一眼。他低头望着路,说:“别看我。”

  “还别扭着呢?”

  “我说你别看我。”

  她没再言语,心想你黄鱼面吃了一大碗,饭后还喝了一杯又香又甜又浓的咖啡,此刻吹着晚饭散着步,竟依然别扭得起来,也真是犟种中的犟种。如果换成自己,别人付钱雇自己别扭、自己都别扭不了这么持久。

  *

  *

  入夜之后,林笙和他背对背的躺上了床。她看他居然还在闹别扭,简直是啼笑皆非,并决定笑看风云、不和弟弟一般见识。

  而他其实只是不知道对她如何是好。

  第49章 人来人往

  林笙和严轻一夜无话,而且双双于后半夜支撑不住、一起睡了过去。

  林笙对自己的评价很准确,睡相确实是端正,但严轻不知何时翻身面向了她,细长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只将脑袋探向她,用额头抵了她肩头,额头有汗,汗水浸透了她薄薄一层睡衣。

  她先醒来,醒来之后扭头垂眼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看这个年轻的人,没有家乡父母,没有方向前途。人在混沌里,拨不开迷雾、看不清天地。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她在心里无声的问他。

  这个问题,原来她也没有答案,但是活着活着,想着想着,她的答案有了。有了答案胸中就畅快、就明亮,就活是活得有滋味、活不成了要死、死也是慷慨就义。

  所以她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能答就一定得答。当初她找答案的时候,张白黎帮过她,张太太也帮过她。现在她不知道应不应该也帮一帮他——再等等吧。记得小时候听附近庙里的老和尚说过一句什么“佛法只度有缘人”,那她如今也是一样,她等着看他是否和她有缘。

  他睡得很热,鬓角短发似乎都是湿的。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抹他的头皮,果然全是汗。轻轻转身下了床去,她拉开一半窗帘,将窗子推开半扇、放进凉爽的晨风,然后自去洗漱。

  严轻睁开眼睛。风一进来,让他舒服了许多。

  浴室被她占着,他起了床也无用,不如再躺一会儿。眯眼望着窗外晨光,他回忆着她醒来后对他那一阵定定的凝望。她那时在想什么呢?既然看的是他,那么想的应该也是他。是想他的好?还是想他的坏?

  也许是好吧,他最后想,因为她最后用指肚轻轻划过了他鬓上的一层发茬,仿佛对他很好奇似的,仿佛对他很珍惜似的。

  这时浴室开了门,林笙走出来,见他醒了,便小声说道:“我今天和龚秘书去见吴连,你呢,今天就是在这屋子里等着我,放心,不会让你久等,龚是主角,我是配角,我去亮个相就回来。”

  他点点头,心里想着她刚说的那句“不会让你久等”。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从何说起,好像他离不得她似的。

  她又道:“现在你也起床,我们一起下楼吃早饭。”

  *

  *

  在楼下餐厅里,林笙和龚秘书海阔天空的聊了一通。

  一如龚秘书对她夫妇二人的印象,林小姐是个好性格的女郎,对于万事万物都是往好里看,同时也没什么坚定的主张。她那先生,则是有点要放弃做人的意思,永远冷漠、永远生气。

  龚秘书弃先生而取小姐,和林笙言谈甚欢。说到接下来几日的安排,林笙想起了个人:“那个叫什么的——厉永孝吗——是不是这两天就到了?”

  “他?”龚秘书含笑回答:“他是二小姐的人,他的行动,我们说不准。”

  林笙留意到,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强调厉永孝“是二小姐的人”。

  大少爷和二小姐各有各的人马,而且是互相谁也管不到谁,可见程公馆内虽然有着程静农那样一位权威的大家长,但内部绝非铁板一块。

  林笙没有深入了解过程静农那一套“男女平等继承论”,听过,但只以为那是他在说些赶时髦的漂亮话,显得他是开通文明的绅士。

  于是喝了一口热茶,她好奇的问:“我看你们二小姐也是很管事的,她也像大哥一样,负责一家什么公司吗?”

  “哦,二小姐不大管实业,主要是帮老爷子办些人情往来的事情。”

  “啊,”她笑道:“那非得是个伶俐人儿,才能办好的。”

  “是,”龚秘书继续含笑:“二小姐很厉害。”

  林笙听他那“厉害”二字,也像是话里有话。

  “我看大哥倒是不厉害。”她故意说:“大哥做事很精明,但是做人不厉害,特别的体恤人、好说话。”

  龚秘书点点头:“是的,我们大少爷宅心仁厚。”

  说到这里就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显得她别有居心了。于是她把话又兜了回来:“万一厉永孝到得太晚,我们在吴连那里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怎么办?”

  “那也没有办法。”龚秘书老是那么彬彬有礼的,那个一团和气的劲儿和她简直有些像,有时候太镇定了,看着几乎有点气人:“他自己要迟到,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林笙显出了放心的样子,同时发现程家的大少爷和二小姐各成了各的体系,他们兄妹二人还能坐在一个家里,兄妹二人的手下则是已经互相不服。

  一顿早饭聊下来,她长了不少的知识。

  而那吴连早在他们从上海出发之前就得了电报通知,今日便早早的亲自打了电话问候,且派了汽车过来,接他们前往药厂见面。

  于是林笙、龚秘书以及龚秘书带来的两名随从,便在饭后出门上车,与那传说中的吴连见面去了。

  *

  *

  严轻满以为自己要在这楼里坐上一天,孰料刚到下午两三点钟,汽车便先将林笙一个人送回来了。

  她回来得高高兴兴,一高兴就想说话,而听众只有一个严轻。汗涔涔的上楼回了房,她擦了把脸,随即小声说道:“我回来得够早吧?我说工厂里的气味熏得我头晕,我又看不懂那些机器啊产品啊,所以就早一步回来了,留了龚在那里继续看。吴连还真行,说话说得滴水不漏,老张总说他脑子聪明,看来他是真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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