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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13)

  过往史书已经给出了答案,与其强行让无能者窃据高位,不如直接选择一位足够优秀的皇孙。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景昭短暂愕然之后,点头认可皇帝的决定。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景昭入朝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有得必有失,想要得到的越多,往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如果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则要付出世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而皇帝只要求她生出皇孙,其余的事都为她安排妥当,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便宜事。

  “隔代传位的话,新君的威严必须从一开始就树立起来。”景昭随口道,“那就只能杀,与其让父皇或者新君杀,不如以我的名义杀。”

  皇帝却转过头:“谁说朕要隔代传位?”

  “我说过。”皇帝静声道,“不论你是男是女,是贤是愚,皇位一定会交到你手上。”

  见景昭怔住,皇帝眉尖终于蹙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疑虑重重的神情注视着她,仿佛在认真评估景昭聪明与否。

  景昭愕然半晌,惊声道:“这不好吧!”

  她当然并不愚蠢,全然领会了皇帝的深意。但正是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才更觉心惊。

  皇帝资质寻常,储君监国理政。这无疑是强行逼迫朝臣分头下注,硬生生将朝廷撕裂,最终甚至可能会形成党争。

  “那就不是朕要考虑的问题了。”皇帝漫不经心道,“皇帝放手不理朝政,皇储代为监国,朕死前会留下相互制衡的后手,保守估计能维持五到十年。到那个时候,你再禅位做上皇,至于弥合朝臣、收拾首尾,自有新君烦忧,与你我何干?”

  景昭唇角一颤,心想更糟了。

  频繁更换皇帝,只会动摇天子权威。但是皇帝显然不在意这一点,对他而言,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当年我在南方募兵,景氏不肯冒险北伐,我索性放弃争取族中支持,亲自募集流民、拜访流民帅,分化整合乌合之众,将他们变成可用之兵,礼贤下士征辟谋臣,遇到的刺客数也数不清楚,最危险时细作的剑锋就架在颈间,一步步从乌梢渡打回京城。”

  “我同样不在意你之后的新君是男是女、是贤是愚,更不指望他建立功业更胜于我,但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将来坐不稳江山,落得一死死不足惜,只要他死在你的后面就够了。”

  “你不一样。”皇帝淡声说道,“我与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贤愚与否,我都认了。就算你当不得大任,也要在皇位上坐一坐——如果朕隔代传位,新君的法统就来自于朕;唯有你亲自将皇位传出去,新君的法统来源于你,否定他母亲的正统性就相当于否定他自己,撼动你的地位等同于撼动他的皇位,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拼命捍卫你,明白么?”

  不知为什么,景昭的眼眶忽然有些酸胀。

  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地捻着衣袖上淡金色的龙纹,指尖摩挲着金丝,小声说:“当然明白——父皇是不是忘了,儿臣好像不是真蠢。”

  皇帝冷笑:“我看未必。”

  “说远了。”皇帝道,“你现在想让谈照微当正妃吗?虽然有些麻烦,不过麻烦的事很多,不差这一桩。”

  景昭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皇帝眸光轻转,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怜惜,还带着些遗憾和叹惋。

  他拂动衣袖时,袖间檀香浮动,清苦微涩,又似乎掺杂着寺庙道观中终年不散的香火气息。

  “既然如此,等下半年出孝,你从南方世家挑一个。”

  按理来说,太后是景昭的亲祖母,为祖母服丧,应当服斩衰三年。

  然而规矩永远不是用来约束皇帝的,尽管皇帝对外宣称自己悲痛异常,不愿见人。但他为母亲服丧以日代月,且令东宫也这样做,朝野内外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反对或劝谏。

  景昭毫不意外:“好。”

  “等等。”皇帝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明年上半年,这样更稳妥一点。”

  “稳妥?”

  无论南方世家再怎么自大,面对曾经同为南方名门,如今又是大楚皇族的景氏,总不该再存有倨傲之心。

  齐朝桓氏皇族祖上并非士族,而是发于卒伍的白丁。然而即使是国力衰微之时,最重视祖宗门第的士族都不能也不反对与皇族联姻。江宁景氏更是将最得意的麒麟儿送往北方京城,全力支持皇帝嫁女的举动。

  当今皇帝推翻伪朝,夺回北方十二州,英名赫赫垂范世间,这是足以光耀数百年的功绩。

  景昭不认为南方士族敢于拒婚储君。

  “不是这个意思。”皇帝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挑的太早,可能挑好的人莫名其妙死了,还得重新择选,有些浪费时间。”

  “……”

  “父皇。”景昭沉默片刻,“您能先告诉儿臣,您到底怎么打算?难道下半年挑的人会死,明年上半年就确定不会了?”

  皇帝说:“当然。到那时,甚至不必你费心挑选,他们会尽可能收起私心,极力挑选最美貌温顺、最才华出众、门第也最尊贵的嫡出子弟送到你面前。因为东宫正妃的位置,会成为他们争相竞逐、竭力争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需要正妃能够讨得你从指缝中漏下来的宠爱,正如他们需要朝廷施舍一点冷炙残羹作为救命的砝码。”

  如果换个人来说这一席话,景昭一定认为这是那人发疯前的美妙臆想。

  但这番话出自皇帝口中,于是景昭明白了皇帝的言下之意。

  ——今年下半年,南方一定会大乱,乱到身份地位足以成为东宫正妃、极为尊贵的世家公子都会面临朝不保夕的生死绝境。

  ——但明年上半年,一切纷乱都会平息。

  “一年时间。”景昭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您能别卖关子了吗?”

  皇帝一扬手,袖中飞出一件淡金色的东西,劈头盖脸向着景昭飞来。

  景昭下意识要躲,竭力忍住,抬手稳稳捞住那本飞来的淡金色密折,低头看了两眼,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而后骇然,最后化作匪夷所思。

  “能成功吗?”

  “想知道?”皇帝淡淡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转过身,无视了景昭愕然与欣喜交织的神情,只倦然道:“朕会发一道旨意,就说太后生前思乡,下半年江宁的昙陵修好,你护送太后梓宫回南边安葬。”

  “还有这等好事!”

  “你早些走。”皇帝说。

  他忽然抬起手,凌空朝景昭一点:“走之前把你那些事理顺,有的人不必留了,当断则断。”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皇帝语气转为严厉,教诲之意很是明显。

  “儿臣知道。”景昭无辜地道,“但是儿臣还想再留两日,有的人本身虽然没用,但是留着他可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还可以留着用来钓鱼,比如用来试探一些墙头草的忠心。

  皇帝沉默片刻,幽幽地道:“小心点,钓上来的鱼太大,是会把船扯翻的。”

  第11章 裴令之,江宁裴氏,年十七。……

  春寒料峭,哭临的第三日,绝大部分苦苦坚持的命妇都松了口气。

  不但命妇疲惫至极,就连养尊处优的百官宗亲都支撑不住。只想着快些熬过最后一日,不愿横生枝节。

  正因如此,当皇帝降下旨意,言明太后生前思乡,遗愿葬回江宁,待九月昙陵落成,护送太后梓宫回江宁葬入昙陵时,几乎没有朝官反对。

  昙陵实际上是对景氏皇族祖陵的扩建,大楚立国后,皇帝下旨命景氏皇族迁居京城,但祖坟总不能刨开带走。所以建元五年起,工部调集大量工匠前往江宁,将景氏祖坟改建成皇陵应有的规模仪制。

  唯一令百官生出微词的是,皇帝在圣旨中指明,令皇太女与礼王世子护送太后梓宫南下安葬。

  从建元元年开始,立储早已折磨得百官乃至宗亲身心俱疲。为此折进去三位丞相、九位公卿、两个世家,寻常官吏宗亲获罪身死者不计其数。

  整整十年,即使最顽固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皇帝立女为储这件事早已经板上钉钉不容更易。哪怕还有人嘴上叫嚣着女子不堪为储,如果让他们再参与一场九死一生的立储风暴,他们恐怕立刻就要拔腿逃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然皇太女地位不容更易,身为东宫储君,怎能轻易离开京城,只为冒险护送太后梓宫?

  有的话虽然不能付诸于口,但对于朝野上下都是事实——与储君安危相比,太后的死后哀荣简直不值一钱。

  更遑论随行的还有礼王世子——皇帝唯有一女,倘若太女遇险,按照礼法亲疏,礼王世子便是最有资格继任东宫的人——二人一同离京,要是同时出了问题,朝廷必然迎来前所未有的动荡!

  但这也没办法,各位丞相硬着头皮想要求见皇帝,却被梁内官一句“圣上悲痛万分,无心见人”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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