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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186)

  这种情绪的来源其实比情绪本身更值得注意。

  景昭无声吸气,深深闭眼,竭力将那些不妙的情绪暂时摒弃,再睁开眼时,脸上总算带了点表情。

  穆嫔一直小心观察着景昭的神色,连忙示意宫人打开食盒,取出温热的点心羹汤。

  由于现在饿的比较快,景昭看见端上来的饮食多半会吃两口,她喝了小半盏羹,摇头示意够了,胃里温暖饱足,心情也跟着略微好了些。

  耳畔传来穆嫔的询问:“太女妃殿下怎么不见,仍在修书么?”

  景昭都不用看,只听穆嫔话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不动声色往后一靠,轻巧地嗯了声。

  果然穆嫔按捺不住,开始试图迂回地进上谗言:“太女妃博学勤勉,妾远不能及,只是殿下如今常在东宫休憩,该有人时时照看陪伴的。”

  其实穆嫔说这些,倒未必真对裴令之有什么特别大的敌意。

  从南方走了一趟,三人全都落下了毛病。景昭至今对一眼看不出材质的肉本能排斥,裴令之是看见景昭作呕,自己也跟着变颜变色。至于穆嫔,则将对‘顾照霜’的提防保留下来,仿佛隔段时间不进谗言自己就全身难受。

  景昭眉眼不动,心里想笑。

  好在穆嫔知道分寸,略提了几句便自觉住嘴,以一句‘什么事都不如照料殿下要紧’收束谗言,然后娇滴滴靠过来,替景昭揉肩。

  干了坏事立刻就讨好,穆嫔的习性算是定型了。

  景昭斜睨她一眼,半含笑意道:“这样就很好。”

  穆嫔一怔,没反应过来。

  秋风乍起,枝头几朵残花打着旋飘落,落到一半被卷进了风里,飘飘悠悠飞落在深黛色常服肩头。

  还不等穆嫔动手,景昭余光一扫,信手将花瓣捻在指尖,凝眉注目片刻,指尖一弹,吹了口气。

  那点垂头丧气的金黄色没入风里,转着圈飞走了。

  皇太女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须臾间随着那点金黄色一起被风卷走,不留半点痕迹。

  “……寄托太重,反易生怨;执着太深,便是麻烦。那种满心满眼只在男女之事上的小家子气,太女妃不能有。”

  啪!

  一声脆响,景昭指尖交错,毫不留情地弹开了另一片缠缠绵绵的飞花:“……我也看不上。”

  “啊?”

  穆嫔没听清,从景昭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殿下说什么?”

  景昭一转头,近距离盯着穆嫔,面无表情道:“没吃饭吗,用力点。”

  “……”

  穆嫔呜的一声,像被捏了一把长耳朵的兔子,嗖的把头收了回去。

  没过多久,亭外足音匆匆而来,承书女官步伐急促:“殿下,章学士禀,有急报至。”

  景昭眼睫稍抬,承书女官立刻会意:“是司州。”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景昭意料,她坐正身体,穆嫔察言观色,立刻停手,自觉地退开几步。

  承书女官赶紧上前,袖中抽出一只长而扁的匣子,启匣取信递到景昭手中。

  穆嫔侍立在一旁,很识趣地把目光挪到了合适的位置,看不见纸上内容,只能看见景昭秀眉蹙起,片刻后骤然起身。

  这动作对于有妊的女子来说实在太快,穆嫔看得心惊胆战,景昭却根本不管不顾,径直将密信撂下,一边向外走一边沉声道:“召人,议事。”

  承书女官应声抓起密信,疾步离去。

  不出一刻钟,东宫外书房里,当差轮值地点在皇城内的东宫亲信,已经集结到场。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在家休沐的几人相继赶到,李盈风明显是睡回笼觉临时被叫起来,头冠都没束正,和其他人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的装束格格不入。

  王潇然歪歪扭扭靠在椅子边上,忙里偷闲调侃一句:“你这是刚从哪个美人的床上爬起来,幸好不是进宫,要不然衣冠不整。”往脖子上一划,“御前失仪。”

  话音未落,门外声音传来。

  王潇然一瞬间坐的笔直,好像这辈子自打生下来,就没东倒西歪过。

  所有人起身拜倒。

  皇太女缓步而入,说句免礼,绣着鸾纹的黛色常服越过众人,来到上首。

  众人次第归座,只见今日轮值东宫的郑明夷、景含章跟在太女身后,面色严峻地进来,心里立刻咯噔一声。

  景含章在左侧第三张椅子坐了,郑明夷则朝上首看了一眼,见皇太女点头,才道:“一个时辰前,我与长春县主轮值东宫,接到一封从司州加急送来的急报,落款印章,卓业稷。”

  卓业稷,东宫十八学士之一,在座众人的老相识了。

  他顿了顿:“但信并非出自卓业稷本人,而是她的副手。”

  在座众人的神情微微改变。

  能用在具有公文效力的文书里作为凭证的私章,除了本人之外是不能动用的,如果擅用,很可能被看作没有效力。

  果然,郑明夷接着道:“七日前,卓业稷率队,自司州行安县至灵水县,途中失踪,至三日前传信归京时,依旧没有音讯,副手刘长安急报,疑心卓业稷途中遭劫,请求调派临近州县驻军支援搜寻。”

  第136章 卓业稷

  卓业稷,年二十,汲郡卓氏女,现任从六品大理寺丞,东宫十八学士之一。

  二十岁的大理寺丞,放在哪里都能说一句年轻有为,更何况卓业稷同时背靠东宫伴读与汲郡卓氏两座靠山,身份贵重绝非等闲。

  这样一位出身尊贵、手握王牌、前途无量的年轻京官,归京路上,在行安与灵水二县交接的地界上失踪了。

  朝廷钦差高坐上首,司州别驾陪坐一旁,县署公堂高大气派,头顶‘明察亲民’的牌匾幽幽反着黑光。

  行安县令和灵水县令争先恐后推卸责任,只差当场大打出手。

  行安县令率先表示:“刘寺正派人传信之后,卑职立刻调动本县衙役、差役,又去军备所借了二十人,沿途搜索本县至龙崖山一带,并查探临近村镇,均无任何线索,想来卓寺丞是过了龙崖西峰之后遇险——前些年那边曾有山匪出没,听说前任孙县尊过去多次谋划剿匪……”

  灵水县令差点跳起来——龙崖山横亘在行安县与灵水县正中间,西侧是行安县所辖,东峰则在灵水境内。

  姓卢的这老狐狸嘴一张一闭,直接把黑锅推到了他头上。

  他肚子里把行安县令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皮笑肉不笑地道:“卢县尊此言差矣,龙崖东峰闹匪,那要追溯到伪朝年间,慕容氏倒行逆施留下孽债,才逼得良民走投无路落草为寇。自大楚立国,我灵水县民熙物阜,又有成、孙二位县尊相继教化黎庶、剿灭匪寇,如今已是民用丰足,风平浪静,再无匪患。”

  说完,他喘了口气,假笑着道:“听说卓寺丞途经行安县,曾在官署下榻过一晚。”

  这话可就太意味深长了。

  卓业稷任从六品大理寺丞,肩负复核各地刑案之责,此次离京便是外出办案。灵水县令此言一出,简直是明指行安县吏治不够清明,暗示卓业稷是知道了什么内幕,因而失踪的。

  行安的卢县令又不是傻子,当场脸色涨红,披块布就能上戏台子扮关公,猛然抬手指着灵水县令,气得手都在抖。

  堂上的司州别驾手也在抖,同样是气的。

  两位一县之尊,堂堂正七品朝廷命官,竟在上官面前如此失态,简直体统全无!

  朝廷钦差神色各异,无声静坐,分明没有做出太多表情,但那平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嘲讽。

  司州别驾陈繁陪坐一旁,脸色铁青,深感丢尽了脸。

  啪!

  一声巨响震惊全场,是陈繁忍无可忍,重击桌面:“都给我住口!”

  亏得他一个文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刹那间众人仿佛看见桌子原地跳起又落下,原地晃了三晃。

  两名县令仿佛醉汉骤然清醒,意识到头顶还坐着诸多上官,嫌恶地对视一眼,又同时惴惴垂首谢罪,不敢多言了。

  陈繁余怒未消,冷冷剜了两名县令一眼,转头顺了顺气,道:“教天使见笑了,下县卑官,一时情急有失体面,并非刻意胡言乱语搪塞天使。”

  正副两名钦差一主一次,各自坐在椅中,闻言神色各异。主位上的绯袍官员转过头来,半含淡笑,说出的话却绵里藏刀:“别驾不必担忧,我等奉旨前来,只为查清卓寺丞下落,不管官员升迁。”

  然后他稍稍侧首,道:“世子还有什么想问的话?”

  次座上那名年轻人终于抬起头来。

  他年纪非常轻,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但身上竟然穿着一袭紫袍,更无其余佩饰,唯有腰间垂挂着一块标示身份的世子玉符。

  抬头的瞬间,陈繁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和年纪身份无关,纯然源自年轻人本身。

  只听那年轻人卷起手里舆图,道:“一个问题——卢县令,从行安县过龙崖西峰,即使骑马赶路,至少需要花费一天半。期间,卓业稷投宿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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