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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33)

  王珗脸颊肌肉抽搐两下:“替我谢过。”

  杨管事连忙道:“不敢当谢,这些决明子本也不是稀罕之物,您收着就好。”

  王珗的表情凝固了。

  决明子,决明子。

  其意昭然若揭,催他早作决断。

  王珗嘴里发苦——杨氏和裴氏果然不信,多半以为是王珗要保儿子,自导自演的一场荒唐闹剧。

  世家惯来讲究话只说三分,轻易不撕破面皮。仰泽园送来一盒决明子,不止是提点,更隐含警告。

  ——你若自己不肯决断,便不要怪我们帮你决断。

  既然杨管事没将话说透,王珗自然不会自己扫自己的面子,勉强道:“替我多谢裴郎君的决明子,如今家中小儿病了,正用得上。”

  药已送到,杨管事便起身告辞。

  王珗着实急的心头焦躁,无心对着杨氏裴氏派来的侍从客气,只命人将他们送出去,便匆匆又走了。

  炳烛与杨管事对视一眼。

  王氏侍从将他们送出外院,一路向外走,只见沿途部曲侍从来往不休,连石径两边的草木都踩倒了。

  杨管事老成持重,这时隐隐觉得不对——王家忙乱太过,若说做戏,未免太过细致逼真。

  王七郎倒像是真的丢了。

  他们二人不动声色,乘上牛车离去。

  仰泽园与王氏别院同在无相山下,都是修来赏景用的。风景最好、清幽秀美、往来便利的风水宝地有限,彼此相隔不是太远,牛车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走了一刻钟,只见一辆青盖车迎面而来,积素歪戴斗笠坐在车外当车夫,车身却没有杨氏或裴氏的家族徽记,十分简单朴素。

  能以积素驾车,车中何人不问而知。

  二人连忙下车,赶到车前行礼,禀报今日见闻。

  “王家失心疯了?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积素忍不住说,“这都是什么事,不会真以为有人相信王七是给狐妖勾走的吧。”

  他话里隐带不屑,裴令之并不信神鬼,身边这些侍从也都受他影响,听了狐妖二字只觉得荒谬。

  杨管事看向马车,恭恭敬敬道:“请郎君示下。”

  杨桢昨日一早动身回竟陵,临走前再度嘱咐仰泽园上下,要侍奉裴令之如同侍奉他一样恭敬。而杨管事又是被杨桢特意留下,要盯着王氏行事,然后一五一十送信给他。

  岂料杨桢前脚刚走,后脚王氏鸡飞狗跳,摆出一幅王七郎丢了的模样——不管真丢假丢,杨管事不能擅自行事,只能一边派人赶去送信,一边请裴令之做主。

  原本杨管事应该唤裴令之一声七郎,然而不幸的是,王七正好也排行第七,杨管事觉得太过晦气,于是如同称呼杨桢一样称呼裴令之为郎君。

  马车内,裴令之平静冷淡的声音传出来:“那又如何?”

  车外,所有人先是一愣。

  裴令之缓声道:“王氏应当给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如果他们拿不出王七郎,那他们就要在其他方面,付出更大的代价来给一个交代。

  至于王七郎是真的失踪,还是王氏自导自演,那不是其他世家应该费心的事。

  众人中,杨管事最为老奸巨猾,脑子一转便领会了裴令之言下深意,豁然开朗脱口而出:“郎君英明。”

  裴令之不置可否,垂眼平静吩咐:“走了。”

  杨管事下意识道:“郎君这是要去何处,多带些人才安全。”

  “郎君想去弘信寺走走。”积素说,“今日是讲经的最后一天。”

  说着,他做了个鬼脸:“王家下人不是传说狐妖勾走了他们家郎君吗?弘信寺恰好术业有专攻。依我看,他们真该举家去拜一拜。”

  第25章 狐妖(二)面前这位年轻文秀的储君,……

  弘信寺外,人群摩肩接踵。

  今日是五月二十七,讲经的最后一日。放眼望去,远处山脚下名刹巍峨屹立,大雄宝殿前香烟袅袅升腾,人流往来交织,声音喧嚷纷杂。

  寺前有片巨大的广场,场外由远及近各个小摊依次排开,叫卖声、笑闹声混在一处。近处炸素糕‘嗤啦’一声落入油锅,溅起金黄油花香气四溢;红黄紫绿四色风车滴溜溜地转,下方铃铛叮铃铃脆响;酸梅汤凉茶的浓郁酸甜四处飘散,几个孩子咬着手指挪不动步子,牵着父母的手央求……

  无比喧哗,无比热闹。

  没有极大阵仗的设坛净场、祭拜神佛,然后经过种种繁琐的仪式,高僧登上莲台讲经说法,台下众人虔诚静听,自成一派端严气象。

  和寻常佛寺应有的庄严肃静截然不同,和江宁裴氏过往每一次摆开排场、广请僧道的法会都不同。

  这里更像太平安乐的繁忙集市,而非高僧开坛讲经的法会。

  积素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站在马车上踮起脚张望,确定弘信寺巍峨的山门就在广场尽头,忍不住说:“不是讲经吗?”

  “不是讲经吗?”不远处走过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沙弥,积素勒马缓走两步,“小师父,请问圆成住持与诸位大师在何处讲经?”

  小沙弥闻声张望过来,偏过身跟着马车一同走,眨巴着眼睛稚声道:“檀越好——住持与几位师伯师叔前两日已经讲过经了,今日是俗讲和唱戏,就在那边。”

  顺着小沙弥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广场正中的高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最里层是挨挨挤挤的人群,外围停着许多牛车驴车,很多人干脆站在车上翘首张望。

  小沙弥年纪幼小稚气未消,根本藏不住脸色神情,一边说话一边频频踮脚望去,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奔过去观看。但转头看见青盖马车高大,拉车的骏马健壮,磕磕绊绊说:“檀越如果想要供灯布施做法事,或者喜欢清净、有意供奉香火,需要入寺详谈。”

  这孩子词背的不熟,不过积素已经懂了,下意识转头贴近车帘:“郎君……”

  裴令之轻声说:“停车。”

  马车停住,不待积素伸手相扶,裴令之径直走下马车。

  裴令之穿过广场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目光隐藏在垂落的帷帽白纱后,静静观察四周。

  这些年来,他待在江宁大宅的时日并不多,终年在外游历。

  他曾经下榻过富贵无边、锦簇花团的顶级庄园,也住过偏僻山野间埋藏着险恶人心的黑店。

  他的见识很多。

  这里的见识,不止是指江宁裴氏藏书阁中千万卷世人艳羡的典籍,不止是指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的无上富贵,也不止是行经过千万里路、看过千万种人的风霜。

  正因为裴令之的见识很多,所以他与那些沉浸在温柔锦绣堆里的世家纨绔不同,与那些冷静到冷酷的标准世家继承人也不同,他明白一个道理:安宁与平静,本身就是最大的奢侈。

  城南的惨祸才过去几日,王氏横行乡里已久,而庐江乃至舒县的官吏毫无骨气,面对这等大事竟然毫不作声,这等装聋作哑的本事,在整个南方九州都算是首屈一指。

  那么,为什么舒县城中的百姓,还能保持着相对缓和的态度。弘信寺前的人群,此刻仍然能沉浸在这短暂的繁荣安乐里?

  周遭人群中,许多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往来穿梭维护秩序。

  “大师。”裴令之身后,不知是谁抓住一名路过的和尚,“我从前不慎误入歧途信了狐姬,昨日听闻圆成住持讲经,真是如雷贯耳当头棒喝。”

  和尚合十:“甚好,甚好。”

  那人焦急道:“嗨呀,我就知道信妖精没用,大师,请问我能不能面见圆成住持,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助,我愿为此献上丰厚香火钱。”

  和尚说:“身体不适请到城中找郎中,家宅不宁请带领全家上下共同学习仁爱孝悌之道;求财请不要着急,更不要迷信五鬼搬运——我们是做不了这种邪法的;要是求子,先去大殿排队拜拜送子观音,如果心急如焚,进城去找慈幼堂商量抱养。”

  那人急了:“哎呀,大师,我家里丢了东西,特别重要!”

  和尚说:“金银?珠宝?还是人?”

  “哎呀这个不好说!”

  和尚说:“那该去衙门报案。”

  裴令之眉尖拢起,若有所思。

  高台下,一阵紧促的锣鼓声当啷啷敲响,台下众人蓦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裴令之微微侧首,向高台另一侧的方向走去。

  他不喜欢身处人流之中,本能便挑拣着人最少的地方行走。然而走了数步,忽然见前方一个摊位前围着许多人,吵嚷之声不绝。

  “郎君!郎君!”积素气喘吁吁追上来,“郎君慢点,这里人太多,我回头栓个马,再一转头就找不到人了,可给我吓得……”

  话未说完,只见裴令之左手抬起,手背向后,是个噤声的动作。

  积素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令之轻声:“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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