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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91)

  床下空间虽然狭窄,但空空荡荡,没有杂物,钻进去倒很容易。积素当仁不让,三下五除二钻进床底,伸手摸索半天,摸出来一块金长命锁。

  “慎思是谁?”

  裴令之擦干净长命锁的灰:“是无忧的小字。”

  长命锁很旧,光芒已经暗淡了。但分量很重,一入手沉甸甸的,是实心纯金无疑。

  房中一应摆设朴素,这块长命锁便是其中最为值钱、也最夺目的东西,却掉落在床榻角落里,上面还带着摔出来的划痕。

  “怎么会掉在那里?”景昭疑惑道。

  这种刻名长命锁,一般都是孩子刚生下来就打好,仔细贴身佩戴。即使不说精心保养,总要好生存放,怎么说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掉在床脚。

  穆嫔站在妆台旁,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景昭走过去:“怎么了?”

  穆嫔举着一只打开的粉盒,说:“姐姐你看,这是胡粉。”

  胡粉就是铅粉,民间常用的妆粉之一。

  宫中所用的妆粉,历来最为名贵顶级,得宠的高位妃嫔、皇女大多使用珠粉。朝臣百官家中女眷,财力地位都足够的,使用珠粉、紫粉、桃花粉等造价同样名贵或稍逊一筹的妆粉。不但能够养护肌肤,上妆的效果也极好。

  至于寻常富贵人家的女眷,最为唾手可得的妆粉,要属米粉或铅粉。

  卢妍夫妇脱离家族,自然不可能再用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名贵妆奁。但夫妇二人行医为业,总该知道铅粉上妆虽然效果更好,对女子却有害无利,更遑论卢妍还怀着身孕,即使想要妆扮自己,用米粉也是一样,怎么可能往脸上涂抹铅粉。

  穆嫔一举鲜亮如新的粉盒:“姐姐你看,这粉盒做工一般,经不住久放,现在看着这么新,里面的粉还有大半,这肯定是新买不久。”

  景昭问:“钟郎君有敷粉的习惯?”

  南方郎君以白皙秀丽为美,敷粉是寻常事。

  裴令之一口否认:“没有。况且他们夫妇行医,不可能使用铅粉。”

  这就怪了。

  眼看众人都陷入思索,穆嫔很受鼓舞,提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这盒粉是别人留下的?不是说有人在他们离开后、我们到来前,曾经翻动过楼中物品吗?”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

  “他们图什么呢?”

  经苏惠认真研究,这盒做工普通的铅粉只是寻常妆粉,不像有毒。众人遂围拢上前,将粉盒倒空,查看半天,确定粉盒上面没有其他异样,妆粉里更是干干净净。

  “闭月斋。”景昭念出粉盒上的字号,“应该是附近的脂粉铺,抽空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谁买的这盒妆粉——卢娘子有孕,自己使用这盒妆粉的可能性不大,兰时推测有道理,这盒粉说不定是外人带来的。”

  “等等。”

  说到此处,景昭的声音突然顿住。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怪异,开始左顾右盼,目光四处逡巡,不知在找些什么。

  “小姐?”“女郎?”“怎么了?”

  纷纷询问声中,景昭终于回过头来。

  她神情古怪地看着众人,说:“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卢妍怀孕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这座小楼里,有任何和孩子相关的东西吗?”

  “……”

  裴令之猝然抬首。

  刹那间,他终于捕捉到那丝古怪。

  那丝从他第一次踏进楼中时就若有似无察觉到的古怪。

  没有。

  小楼中空空荡荡,一切与孩子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衣帽襁褓、启蒙书籍、玩具用品……就仿佛这座小楼里只有夫妇二人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却丝毫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儿做出任何准备。

  这分明是一个极大的诡异之处,却因为景昭、裴令之、穆嫔与积素全都未曾成婚生育,唯一成婚生子的苏惠忙于公务鲜少归家。在这方面知识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一点。

  景昭忽然感觉有些寒意。

  日光明媚温暖,她却无端脊背生寒。

  她稍稍抬起眼,看见了裴令之的面容。

  如冰如雪,微微苍白。

  屋外院中,盛夏的虫鸟啼鸣依旧喧嚣热闹,而在这一派勃勃生机中,远处隐隐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临澄县官署派来接管此地的捕役,终于到了。

  第67章 失踪(八)那是一张绮丽非常的面容。……

  “事关重大,人命关天!那两位已经失踪将近一月,这还是最好的情况,你们为何一点不上心?我们报案之前,你们又在做什么?毫无所觉!”

  门外传来苏惠的呵斥,只听那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圆脸胖子倒背双手趾高气昂的画面,活脱脱便是富贵人家恶仆狗仗人势的生动写照。

  捕头连连擦汗:“是,我们也在很努力地查找,但这才三天。我们询问了山下镇民,核查了来往干道过所登记……”

  “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苏惠的声音比捕头还大,“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无所获,怎么向上官交代,怎么向卢家交代,怎么向我家主人交代?两个大活人,在你们临澄县的地界上找不着了,不是你这个捕头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

  捕头当然不能出口推卸责任。

  他再推卸,就要推到上官头上了。

  于是捕头只好忍下一口气,赔笑道:“再宽限些时间,我那些兄弟们都在奋力地查,已经抓了几个可疑的人讯问……”

  苏惠自己就是内卫出身,见多识广,哪能摸不清下面那一套敷衍塞责的本事。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我是很信任兄弟们尽心竭力,只是这次要找的是活生生的郎君娘子,两个大活人,就算是严刑拷打逼人认罪,交不出人也白搭——交不出人,我看兄弟们也不好交代吧。”

  ……

  窗外风极炎热,顺着窗缝吹入房中,反而平白生出更多燥意。

  穆嫔搬着凳子坐在门后,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苏惠阴阳怪气和捕头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嗑得神采飞扬。

  景昭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人群沐浴着日光急急来去,下方喧嚣声阵阵传入她的耳中。

  她头也不回:“还是没有线索?”

  苏惠结束了对捕头的刁难,走进门来,合拢门扉,恭敬应声道:“是,那群捕役的能力有限,恐怕这已经是他们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

  “六月十日,卢妍钟无忧夫妇最后一次在积野小楼中接待前来求医的镇民。下午,他们送走最后一名病患时,嘱咐患者父母不要去城中药铺买价格昂贵的药物,包了一包干药材送给患者父亲,让他们回家之后煮水给患者服用。”

  说到这里,苏惠顿了顿,接着道:“这不是孤例,事实上,六月十日最后一次前去求医的患者,绝大多数都得到了免费赠药。尽管从前夫妇二人也时常免费赠送药材,但一般不会赠送太多,以防患者擅自加倍服用、或是倒卖药材。这一次,夫妇二人却赠送出了远胜于从前份量的药物。”

  穆嫔一拍脑袋:“对了,小楼中的药柜里,药材剩余不多。”

  裴令之从屏风后步伐轻缓地走出来。

  他霜白衣摆像天边永不止歇的流云,随着他的脚步飘到了景昭不远处。

  皇太女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一半心神牵系在窗外,一半心神分出来,听裴令之道:“很怪。”

  “哪里怪了?”

  裴令之说:“院子里晒有药材、留有鸡鸭,房中笔砚未洗,榻上薄毯未收,这是一切如常生活的表象;与此同时,分发炮制好的药材、焚烧房中字纸、在鸡鸭驴马的食槽中放了多于平日数倍的食水,这是一去不回的决心。”

  “抛去表象,实质就是他们准备离开,一去不回。并且离开的理由一定非常仓促,猝不及防。但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们离开前仍然营造出预备继续生活下去的假象,这或许意味着他们正面临着某些威胁,不得不借此脱身。”

  景昭说:“我打断一下。”

  裴令之望向她:“请说。”

  景昭道:“字纸未必是他们焚烧的。”

  裴令之那双优美秀丽的眼底,仿佛刹那间浮现出了一些难以描摹的情绪,却很快又敛没。

  “好吧。”裴令之说,“这一点存疑。”

  景昭竖起食指:“还有一点——那盒铅粉,到底是哪里来的?”

  裴令之似乎察觉到景昭的想法,问:“你怀疑是下毒?”

  “不好说。”景昭耸耸肩,“我觉得下毒又牵强又荒谬,但除此之外,那盒铅粉出现在那里真的很奇怪——妆台上有用掉大半的米粉,对吧?”

  穆嫔用力点头,给予肯定。

  “所以,那盒孕妇根本不能用的铅粉,就显得非常突兀。按理来说,即使钟郎君有涂脂抹粉的爱好,顾忌有孕的妻子,米粉也就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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