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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89)

  “会中之事,不干职分,人人可论,这是舵主立下的规矩,席舵主是连总舵主也不放在眼里吗?”那后生横眉瞪着他。

  席舵主轻嗤一声,看向那白衣男子,“祝魁,管管你的人。”

  “段枝。”祝魁轻轻叫了一声,后生悻悻退下。

  黄葭听着两方争吵,又见大案前坐着的邵方不动如山,不由想起当初她与刘贤文在堂下为账目争执,部院其他人也都隔岸观火。

  “邵大侠,倘若要与官府中人谋事,我等恐不敢相随。”后头的十多位延平人齐齐出声,言语中带着讥讽。

  他们遭官府蒙骗过,也不愿再相信衙门里出来的人。

  黄葭神色默然,低下头,脚下船板一片漆黑,倒映身后一个个人影。

  船上人情复杂,有延平难民,有邵方部曲,虽都为着漕粮而来,但大概也不是完全一条心。

  十多位难民陈情后,四下人群攒动,议论纷纷。

  邵练瞥了她爹一眼。

  邵方喝了一口茶,沉默无言。

  一边的祝魁却从容走下台阶,目光平视前方,“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黄船工与朝廷也有着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黄葭。

  只见黄葭怔怔地立在那里,沉着头,众人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祖父死于一位朝廷命官之手,这些年来,她表面为官府做事,实则卧薪尝胆、伺机复仇。”祝魁的语气掷地有声,让人不由信服。

  连祖父的事情也知晓,想来是有备而来。

  黄葭静静听着,脸色微沉。

  这反应落在众人眼里,只觉得她被说中了伤心事,还在极力忍耐,大伙不由信了几分。

  见她一直沉默,祝魁阴恻恻地看过去。

  “黄船工,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再演了。”

  黄葭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眸色中带着威胁。

  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没想到教诸位识破了。”

  听得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她声音中带着呜咽,“朝廷那群衣冠禽兽,把贪污公款的罪名嫁祸到我的祖父头上,我在部院任职,便是为了搜集罪证,为他洗刷冤屈。可没想到,前日被人发现,眼看就待不下去,才想尽快逃跑。”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周遭的人群,拱手一礼,“只要诸位能带我一程,从今往后,不分你我。”

  话音落下,众人瞥见她脸上泪光,皆沉默不言。

  邵练侧脸望着邵方,抿唇不语。

  “好了。”邵方终于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愠色,“天色已晚,大伙先散了吧。”

  祝魁朝邵方拱手,“那便由属下带人,先将此人看押起来。”

  “也好。”邵方递给他一个眼神。

  …

  浪潮拍打着船身,发出低沉的响动。

  黄葭被带上船,冬风寒意砭骨,舱前的蓝布帐子被刮得乱晃。

  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邵方提着灯走上船头,他腿脚迟钝,缓慢走进舱里,“等多久了?”

  “不久。”黄葭抬头看向他,“人多嘴杂,您原本的打算里,没有请那么多人过来来听吧。”

  他笑了笑,坐到她对面,“不提这些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黄葭也不想多话,只问她最关心的,“运粮半个月绰绰有余,你们的船搁置至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邵方正色,“月前薛孟归在码头放了一把火,你还记得么?”

  黄葭眉头微蹙,忽然看了他一眼,又会心一笑,“我先前以为,他是下狱之后报复心重,临走还要烧几艘官船泄愤,原来,他想烧的是你们的船。”

  邵方叹了一口气,“与虎谋皮,最怕腹背受敌。”

  黄葭微微颔首,对这句话表示认同,又觉几分惭愧。

  她原先还对邵方所说抱有怀疑,以为他与薛孟归蛇鼠一窝,但过河拆桥这样的事都干出来了,显然、他们两边的争端也不小。

  风声呜呜作响,邵方眉宇之间皆是忧色,“烧毁的船只已经在大修了,我们想托付你的,便是将木料运进山谷。”

  黄葭一怔,“可我即便是回了船厂,能调动库存,也没有一个正当由头,把木料运到这里。”

  “西湖上不是还有官船么,”邵方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向她,“你能将它们主修完工,应该知道怎么把它们毁掉。”

  邵方的语气轻飘飘的,黄葭却有些毛骨悚然。

  “等船一毁,木料运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接着道。

  黄葭陡然侧过脸,方才看向他的目光如遭蜇刺。

  风扑来细碎的雪屑,落在肩头,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等等。”邵方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看向黄葭的背影,眸色清冷,“方才你说祖父无辜被害,那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想过报仇?”

  黄葭身形一滞。

  刚刚祝魁说的“血海深仇”,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别说笑了,”她转头,直直看向他,“江忠茂在乾清宫里待着,如今皇帝不上朝,连大臣也入不了内廷,方今天下、能进去的又有几人?”

  “这就是你七年不思报仇的缘故?”邵方漫不经心地问。

  黄葭极怒反笑,背过身去,“报仇?有那么容易么?”

  浪潮拍打船身,一下又一下,正打在她心上,一阵钝痛刺骨。

  邵方站了起来,缓缓看向她,“如今江忠茂出来了,自然就容易许多。”

  黄葭一怔,猛地看向他。

  四面的风骤然吹起。

  灯辉消散,邵方沉静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前日得到消息,此番漕粮被盗,陛下对部院不满,对浙江这边也有颇有微词,今年的七月,就会遣调新的巡漕御史前来。”

  他神情平淡,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人、就是江忠茂。”

  黄葭怔忡半晌,深吸一口气,坐回舱中。

  邵方见她平静下来,才慢慢开口:“你若肯帮我等脱困,我便帮你、报仇雪恨。”

  黄葭紧握袖子,望向他,“怎么帮我?”

  邵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的警惕、急切尽收眼底,他兀自笑了笑,“你如今是朝廷的吏员,自然不能拿着朝廷的剑,斩朝廷的官。”

  “所以……我打算送你一把新剑,一定比旧剑更快、更称手。” 话开了个头,他的语气变得冷冽。

  浅薄的灯辉裹在雾色里,黄葭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邵方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木牌,望着上面经年的纹路,语气温和如水,“当初我身在江北,手下商船贯行天下,揽尽四海之财帛,声名远扬。而后,虽然折戟,但如今、在江北的船帮里还算说得上话,你若能帮我这个忙,那边的人事就归你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黄葭,目光愈发郑重,“怎么样,这把剑、还满意么?”

  黄葭微微一怔,听出他沉肃话音里的感伤。

  她静默地瞥了那木牌一眼,又看向船主,忽然问:“练儿姑娘是不是不想您这样做?”

  邵方愣了一下,笑道:“过去的事情终究要过去,如果一直向后看,哪里有前路?”

  “这么说,您已经找到前路了。”黄葭的目光变得深邃。

  邵方又是一愣,笑而不语。

  黄葭瞥了他一眼,低下头。

  邵方早年精于投机,本质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可他却能把江北船帮拱手让人。

  难道说,在他今时图谋的大业面前,江北船帮已然不值一提?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笔财富,能如此撼动人心?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林骄曾问市舶司库银去向,难道他们为的、就是提督那数年间大肆搜刮的民财?

  黄葭没有管过库银,终究一无所知。

  第77章 杀心自起 那石板坑坑洼洼,早教雨水铺……

  次日

  大雪飘然,官驿长廊上人影幢幢。

  郎中从一间屋子里慌忙走出,几名士卒拥来,带他往北阁堂屋行去。

  黄昏时分,堂下摆大案一方,案上有灯有茶。

  杨育宽与陈九韶相对而坐,听得门外脚步声,抬眼看去。

  “二位大人。”

  郎中跨过门槛,恭敬地行了个礼,“外伤都未伤及筋骨,之所以高热不退,是风邪入体,加之山中瘴气所侵,有些许中毒迹象,已经用了药,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老朽就说不准了。”

  陈九韶最不喜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放下茶盏,眸色蓦然转寒,“现今有一桩急事等着此人接手,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尽快醒过来。”

  郎中迟疑地看了陈九韶一眼,“有、得下一剂猛药,只是……恐伤了根本,就算醒过来,也难保没有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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