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醋意大发,冷嘲热讽:“别告诉我,你爱他们。”
“若是你不走,又哪来的他们?”
“我不走,你要送谁去做这些,”夏鹤指着二人面前的地图,厉声问道:“晏青还是王怀?”
祁无忧不置一词,转身便走。
浓情蜜意化作乌有,眼见二人又要为了旧账争执,夏鹤长叹一口气,蓦地起身。他追上前,将祁无忧抱回案上哄完,即发了狠地掠夺。铺在几案上的图纸很快遍布污渍。
“说,我是不是最好的?”
“还找不找别人?!”
祁无忧颤抖地咬着唇,就快一溃千里。
从前她是公主,就不服夏鹤的强势。她如今是九五至尊,更不肯让他管这管那。即使觉着其他男人已经索然无味,此刻也不要在口舌上落了下乘。
“你胆敢怠慢我,”她咬紧牙不松口:“我还不能找别人?”
夏鹤按着她,目光凌铄逼人:“哪里‘怠慢’?”
“……慢,就是慢!”
如此拉锯半天,直到二人气喘吁吁,两败俱伤,也没有得出满意的结果。
祁无忧枕在男人汗涔涔的胸膛上,虽爱不释手,但就不肯说一句软话。夏鹤拥着她,拢了拢她的长发,声音低沉暗哑:
“在孩子面前说得头头是道,转头对着我,就忘了那些话是怎么说的了,是不是。”
她装傻:“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
“你对如意说的,我都听见了。”夏鹤微微支起身子,看进她的眼睛里,“我虽不赞成你干预他们的婚事,但却觉得你对他们的考验合情合理。”
祁无忧亦抬起脸望向他。
他抚摸着她的头,一字不差地学她说话:“给不了心爱之人唯一的身份,就没有资格说爱。”
祁无忧望着他灼热的目光,心中颇不是滋味。
夏鹤在跟她讨要唯一的身份。一个不同于御前近臣的身份,一个不同于东宫仲父的身份,一个不同于……她的男人的身份。
可她……还能给他什么呢。
月落星沉,宫闱里的鸳鸯相濡以沫。宫外,另一对有情的小儿女也在花前月下,含情脉脉。
因夏鹤又滞留宫中,祁如意寻了机会,再次扮作女郎潜入了武安侯府。见到夏如陵后,他便解了外衫长裙,只着一件单衣,散下了如瀑的长发。
侯府后园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少年少女似一对璧人,藏在无人的厢房,窃窃私语。祁如意低声问:“母亲会废了我的,这样你也情愿跟我吗?”
夏如陵怔了怔,随即道:“诗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别说太子妃,就算是皇后的宝座,也不及殿下真心万一。”
祁如意微微一笑。一刹那,月朗风清,天地都失了秀色。夏如陵直直地看呆了。莫说皇后的宝座,她甚至明白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真谛。
倏忽,祁如意取出随身携带的宝刀。寒光一闪,夏如陵方才回神,惊吓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千万别想不开啊——”
然而祁如意手起刀落,已经割下了一缕青丝。
“……殿下?”
“听闻我父母当年便是各自取下鬓发,结为一股,定下了终身。”祁如意拿出珍藏已久的荷包,给夏如陵看,“就放在这里面。”
夏如陵看着荷包,目瞪口呆。
“如陵,我也愿效仿他们结发盟誓,以表真心。你呢?”
夏如陵还是说不出话来。
祁如意这才发觉不对:“如陵?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殿下,”夏如陵失措道:“不是,我不是不愿意,而是……”
“什么?”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等我——”
夏如陵说着,跑出了房门去。祁如意不防她溜走,抓也抓不住,只得在原地焦灼地等着。
过了片刻,她急匆匆地提着裙子跑回来,喘着气伸出双手,给他看其中的乾坤。
少女的手里,躺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荷包。
第103章
自夏鹤从祁无忧口中得知了真相,心中愧疚懊恨,为了补偿祁如意,什么都肯做。祁如意托词不想习武,他也答应纵容。只是他再度来到东宫,祁如意却不让他进门了。
“你除了教习之事,就没别的事找我了吗?”
祁如意负手而立,一双凤目如同被苑中的凌霄花染红,冷冷地瞧着他。
夏鹤站在阶下,哑然良久。未几,他道:“你母亲芳诞将至,我同殿下商议一下贺礼,如何?”
“给母亲的贺礼,我已经和太傅说定了,用不着你。”
说罢,少年“啪”地关上门窗,震得乱红如雨。
夏鹤上前不得,一连几日都吃了闭门羹。夜阑时分,他对着烛照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知道了?”
祁无忧倚在榻上翻阅奏章,闻言放下本子,道:“你最近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待他百般忍让,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事出有因。”
夏鹤又叹了口气:“他一定恨极了我。”
他生性冷淡内敛,遇事总是从容自若,令人心折。祁无忧还从来没见过夏鹤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着,又记起先前自己和祁如意吵架,夏鹤也是追着儿子去了,恐她最害怕的事情已然发生。
祁无忧主动走下榻来,缠着夏鹤坐下,忽而粲然一笑:说:
“别不高兴了。我把禁军给你带好不好?”
以前,祁无忧不会哄男人。后来她发现,哄男人最简单不过了,无非就是钱、权。只要她慷慨一点,他们就会以为她许诺了终身。
夏鹤不知道她这些花招,还当自己是独一份的。
他笑了:“你这个小昏君。又不知道防着我了,是不是。”他一把将她抱到了腿上来坐着,衔住她的唇厮磨,“终于知道我的好了,对不对。”
“如果连你都信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信谁了。”
祁无忧目光盈盈,未尝不是可怜的。孤家寡人,就是这么回事了。
夏鹤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眼角。他这回没有追问她身边的男人们如何,而是轻轻问道:
“如意呢?”
“如意……”
祁无忧沉吟不答。
她和祁如意注定是对立的。她需要祁如意让天下相信国祚绵长,但祁如意却得等到她死,才能获得权力。
夏鹤不可能不明白这些,只是他还沉浸在祁如意带给他们的些许甜蜜里,错觉他们只是世间平凡的一家三口,暂时忘记了权力有多残忍。
少顷,他主动说:“我知道你们有心结。今后我会慢慢开解他的。”
“嗯。”
祁无忧没有多言,应下了。
不过到了夜里缠绵时,她却一反常态,按住了夏鹤的健腰,道:“鹤郎,别出去,给我。”
夏鹤不敌她的娇声哀求,在一片柔情中交待了个彻底。
“下次别胡闹了。”他埋在她发鬓间低语,“你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
夏鹤再度痴缠起来,说他有多么情不自禁,又是多么渴望狂野。
“我没有胡闹。”祁无忧笑着笑着,忽地收起所有娇态,无情道:“你最好忍不住,不然我就得去找王怀了。到时你可别怪我。”
夏鹤倏地顿住,背上一层薄汗结成了冰衣。
他撑起身子离开她,坐了起来。
“无忧,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祁无忧平躺着,静静地望着绣龙纹金的床帐。须臾,她也坐起身,抱住赤裸的身体。
不消说,夏鹤一定明白了,她只是又需要一个孩子,一个皇嗣了。水乳交融不过是利益交换,和爱人的骨血也能成为棋子。
“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这半生没有几件事是因为我想才做的。”祁无忧胡乱抹去两颊冰凉的泪,“祁如意不也是这么来的吗?你说,我为什么和他有心结?”
夏鹤不语。
当年,他从云州回来,两人小别胜新婚不假。但若没有她的允许,怀孕的意外又怎会发生。那时祁无忧就知道,为了争储,生子一事已不能再拖。唯一的慰藉,便是她到底选了他当孩子的父亲。
“不想生孩子,就不要生*。”夏鹤转身抱住她,如鸳鸯交颈,“已经有了一个祁如意气你,还不够么?”
祁无忧回抱住他,只道:“现在看来怕是不够的。他既不听我的,又要跟如陵在一起。”
“别怕。就算没有储君,朝廷里还有我在。他们不敢如何。”
“我不要。”
祁无忧环着夏鹤的双臂松了松,又紧了紧,惟这一口回绝,说得毫不犹豫。
夏鹤自是恨透了她这要强的性子。恨她宁可吃生孩子这么大的苦头,都不愿意倚靠他。但若跟她硬来,她就得去找什么王怀张怀。
他幽幽吐出长长的叹息,吻着她安慰,“好好好。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陪你,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