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口,车队最前的接迎使翻身下马行礼。
引驾仪仗后,一名婢女从为首的八驾马车上下来,转身掀开车帘,一位衣着雍容的妇人自车内露出半边脸来。
敬和大长公主的母亲太皇太后是整个邺朝数一数二的美人和才女,敬和长公主作为其唯一的女儿更是完美继承其母的容貌和聪慧,年轻时是皇室中最受瞩目的公主,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以无可比拟的魄力和决断利用夫家的力量,扶助她的侄儿,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登上帝位。
如今时过境迁,大长公主虽不若往日容颜,也早在夫君离世后远离朝堂多年,但作为皇室最尊贵的公主,华贵气度早已浸染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城门前侯着的人齐齐下跪。
“叩见大长公主金安。”
“免礼。”
敬和大长公主抬了抬手道,音色十分温和,说完后朝着凌婉言的方向招了招手,露出的半边脸隐约带了丝笑意。
凌婉言瞬间展颜笑开,立时起身小跑了过去,将披风脱下扔给了身后的侍女丹青,抬步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同时,隐约能听见一身带着撒娇意味的:“姑母……”
礼罢,所有人起身翻身上马,祁钰抬手,一行人缓缓向云州城内驶入。
第69章
平稳的马车内,凌婉言偷偷抬眼看了看让她上车后便继续闭目养神的敬和大长公主,眼珠微微一转。
看到一旁大长公主的女使苏嬷嬷正准备给大长公主倒茶,赶紧笑着接过了茶壶。
“苏嬷嬷,您陪着姑母这一路也劳累了,这些小事便由婉言来吧。”
苏嬷嬷是从小就跟着大长公主的,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也是个人精,凌婉言的小心思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不过……
苏嬷嬷看了看大长公主,还是了然的没有推辞,由着凌婉言倒了茶,然后讨好的奉到了大长公主面前。
“姑母,婉言先替您看过了,这儿离驿站还远着呢,今日天冷,姑母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闭目养神的大长公主眼睫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缓缓睁开了,即便不说话,也让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凌婉言咬了咬唇,老实低头认错:“姑母,婉言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偷偷跑出来了,可婉言也只是一时贪玩儿,在京城时,父亲管我管的紧,平日里很少让我出门,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才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且婉言也谨记着姑母的话,半点未暴露身份。”
见大长公主依然不说话,凌婉言声音越发委屈,眼中也似带上了一点泪光,低低道:“姑母不知道,昨日婉言初到云州,听说云州的玉石颇有名,知道姑母很喜欢玉石首饰,便想着挑些好的给姑母赏玩,没想到却在那珍宝阁里碰上了一位十分不识好歹的人,无理不说,竟然还打了婉言……”
大长公主原也只是有些不高兴,并未生气,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终于接过了凌婉言手里的茶杯,开口问:“怎么回事?”
见大长公主总算开口,凌婉言顿时心中一松。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哪里有什么力气,纪淑怡那一巴掌其实也就是疼那一下,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比起被打,凌婉言更气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不过这一点,她自然会在以后慢慢收回来就是了。当然,这些凌婉言这会儿自然不会说,面上依然不变,一副受了委屈也不大敢说的模样。
大长公主轻轻喝了一口茶,也没有追问,只悠悠道:“罢了,你这性子,只怕也吃不了亏。”
大长公主心里门儿清,他那异母弟弟成王宠女儿是出了名的,身份又在这儿,哪里能让自己受委屈。先不说这话是真是假,那人付出的代价定然不会小。
知道大长公主看出来了,凌婉言也就不再低着头,转而撒娇讨好地朝着大长公主笑了笑。
明白归明白,须臾大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又细看了看凌婉言的脸,不悦道:“真动了手了?这云州府吏也是,就算不暴露身份,也该派几个人跟着才是。”
“姑母……”凌婉言起身坐到大长公主身边,难得好心地替云州府吏说了句好话,“也怪不到他们,那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到了呢,况且那人也不是云州人,竟也是个京城来的谁家的小姐,真是胆大包天。幸好是遇上了我,这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不叫她给欺负了去?说不准我这趟也是顺了老天爷的意思呢,正好给她个教训。”
话是没错,不过从凌婉言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
凌婉言停顿一下,补充道:“也正好让姑母心疼心疼,也就不舍得怪婉言了。”
大长公主没忍住一笑,终是没再冷脸,轻嗔道:“你呀,不是姑母不让你出去,只是你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带个人,如何让人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下次贪玩儿可以,须得多带些人护着。”
“知道啦。”凌婉言吐了吐舌头,撒娇地挽住了大长公主的胳膊:“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大长公主笑了,看着凌婉言的眼中带着几分慈爱。
一旁的苏嬷嬷看着眼中也露出了笑意,随后却是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和大长公主心里都清楚,成王以让女儿修身养性的名义将凌婉言送来陪大长公主,到底是存着什么目的。且成王此举背后的越发活络的心思,大长公主也心知肚明,因而一开始大长公主对凌婉言只能算是客气。
可凌婉言到底是大长公主的侄女,模样与大长公主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凌婉言的年纪,同大长公主从小便失去的女儿相同,连生辰也相仿。这也是成王做出这决定的最重要原因。不得不说,成王此举也算是高明。
大长公主被丧女之痛折磨多年,再加上凌婉言着实会讨人欢心,日子一长,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显出了慈母之心。
当然,且不说当今圣上是大长公主一手扶持的,单论亲疏远近这一条,大长公主心里也知道若有一日两方对立该向着谁。
只是苏嬷嬷不免为大长公主心疼,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一次次有了希望又绝望。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能寄托思女之情,希望成王能早日悬崖勒马,免得到时候大长公主又要伤心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到了驿馆大门,一干人等早就
在门口候着了。
凌婉言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拿过侍女手里的伞,亲自将大长公主扶了下来。
李大人在前面引路,祁钰和齐衍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驿馆。
李大人第一次接见这样大的人物,早好几天就开始尽他所能将驿馆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奈何时间紧条件又有限,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生怕大长公主露出一点儿不满意的神色。
这也难免,不过大长公主从小金尊玉贵长大,什么好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平常,再加上清修多年,对这些也早已不在意了,见这地方清静的很便点点头,挥手让李大人等人先退下去了。
没了外人,大长公主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入了座,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轻啜了一口,将目光投到了还站在厅中的祁钰身上,温和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怀念。
“几年不见,你的模样倒是越发肖似你母亲了。”
祁钰眸光微动,掀袍一跪,语气神色皆是少有的恭敬。在这世上,祁钰真心敬重的人不多,除了当今圣上和把他带大的祁老太太,也就是大长公主算一个了。
当今圣上待大长公主十分敬爱,原因众人皆知。对于大长公主,皇上一直是想将其奉在宫中,以天下养的,奈何大长公主自己想要清静,早早离宫清修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皇上自然高兴,若不是不好离宫,只怕要亲自去接,所以选了祁钰,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份。
祁钰的亲生母亲,戍安侯原配夫人,与大长公主是关系极亲近的故交。
祁钰的母亲原是邺朝邻国的公主,为了两国友好而随父亲来到邺朝拜见,后来就留在了邺朝皇宫,同当时与她同岁的,还是嫡公主的大长公主成了闺中密友。
只不过当时那情形,其他人大多都以为这位公主八成是要入皇帝后宫的,为此大长公主还不开心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这位公主与当时还是侯府世子的戍安侯看对了眼,得了皇帝赐婚才罢,两人的友情也更进一步。
只可惜,这段姻缘并没有得到善终,祁钰出生没多久,祁父就变了心,从风尘之地接回了据说是他的青梅竹马的女子。一开始因为愧疚,祁父多少还是会顾着祁母,可那女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过多久,祁父便彻底冷落了祁母,甚至为了她同老侯爷和老夫人作对。
但这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老侯爷和老夫人就算再心寒也不得不遮掩,不想闹的人尽皆知,谁知这反而让那女人更得意,更变本加厉,最终气死了本就郁郁寡欢的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