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谦眉头未松,视线下移,看到了宋窈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玉佩。陆云谦虽不认识玉佩,但识货,自然能看出这玉佩不是宋窈会有的,也不是他的,稍稍一想,疑惑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窈窈。你是不是去见那位祁大世子了?”
第68章
陆云谦的话虽是问句,但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则在宋窈被猜中心事后一时没有防备的征愣中被确定。
“窈窈,你忘了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陆云谦眉头紧皱,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你忘了你当初怎么才逃出来的了么?如今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的生活,怎么你居然还敢去找他?”
“我没有。”宋窈有些慌乱地抬头,“我只是去还他东西的,我没想去找他。”
她当然没忘记那段压抑黑暗又痛苦的日子,如今的平淡生活是她以往梦寐以求的,她比谁都不想破坏如今的平静。
可是这句反驳在陆云谦看来却根本算不上解释,陆云谦随着宋窈的话看向玉佩,脸色更加难看,有些失态地抬手捉住宋窈拿着玉佩的手腕,“是么?那这块玉佩又是怎么落在你哪儿的?”
“我……”宋窈无言以对,是啊,虽说起因是因为淼淼生病,祁钰出手相救,宋窈感激虽感激,可事后她完全可以避嫌再另寻机会报答,而不是让祁钰这个对她来说已经是“外人”的人留下来守了一夜。
毫无疑问,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说。
陆云谦看着宋窈躲闪的神色,眸色更深,一股越发浓重的心慌从心底升起。其实这感觉从他得知祁钰来了云州时就已经有了,不过那时宋窈明显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勉强压下了不安。而如今,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陆云谦一直知道自己对宋窈的心思,且从没断过,不过他知道宋窈内心还并没完全走出过去,所以不想逼迫宋窈,也自信没了京城的人和事的干扰,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他等得起。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赌了。
心慌之下,抓着宋窈的手劲儿也越来越大,直到宋窈受痛挣扎,才赶紧放开。
“对不起,窈窈,我……”
“没事。”宋窈摇摇头,将手腕背到了身后。
陆云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里的躁动,缓缓沉声道:“窈窈,我知道这些话可能有些重,但是为了你好,我不得不说。你别忘了祁钰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已经是侯府世子,将来就是侯府的主人,戍安侯府在京中是什么地位,想必你比我清楚。他的婚事十有八九是由当今圣上做主,就算是侧室小妾也得是官员世家千金,稍微差些的都够不上,更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若是还想跟他,差些就还和以往一般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最好也不过是入府为妾,还算是他宠爱有加了。至于他……”
说到这儿,陆云谦冷哼一声,“他这样的贵公子我不是没见过,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利,女人不过是附属。他在京城繁华之地,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什么女人没见过?如今,他不过算是有良心,对你还存着以往的愧疚之意罢了。男人么,可不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可你若真的跟他回去了,这份热忱又能保存几时?等他对你失了兴趣,没了庇护,随便一个有些头脸的,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
看着宋窈一寸寸白下去的脸色,陆云谦也有些不忍,但是为了宋窈不再犯傻,他必须得说。
“窈窈,别忘了,你如今还有淼淼呢!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淼淼想想?”
“我知道!”淼淼是宋窈的逆鳞,宋窈终于忍不住打断,闭了闭眼。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时至少小萱没有在人前露面,尚且能把小萱摘出去,她都无法忍受,更别说如今还有了淼淼。
淼淼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母之心,无论她自己受多少苦,她都不愿意让淼淼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或许在外人看来,繁华的京城是多少人向往羡慕的地方,若是能与京中贵人攀上点关系,那更是与荣华富贵挂上了钩,简直求之不得。
可这都是普通百姓想的太过简单罢了。
宋窈深谙那京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特别是她这样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富贵荣华同样是毒药利刃,这也是她当初拼了命也要远离的原因。
见宋窈脸色愈发不佳,陆云谦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过重,立时软了语气:“窈窈,我也是关心则乱……”
“我明白。”宋窈眼睫轻颤,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轻声道:“表哥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分不清好坏利弊的人,更何况有覆舟之戒在,我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都明白。”
宋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玉佩,“今日我的确只是去还这个玉佩,毕竟价值不菲,托别人难保安全,既如此,若表哥不嫌麻烦,就请表哥替我找个可靠的人送过去吧。”
陆云谦自然乐意代劳。
经历了心情的几番起落,宋窈只觉得头隐隐作痛,道了谢便先一步进了大门。
宋窈刚来陆府时,因是初来客居的表小姐,陆母又暗暗地存着一些自己的小私心,所以特意将宋窈的住处安排在了离主屋最近的暗香阁。后来宋窈将自己已经有身孕的事情挑明后,陆母的心思虽不得不作了罢,但也没因此生出嫌隙,院子也依旧住着。倒是宋窈自己提了出来,以月份大了不好避人为由,搬到了陆府西南角清静无人但采光极好的听风小筑内。
宋窈思绪纷乱,抄小路一路有些失神地走了回去,直到快到院门口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轻声笑语才回了些神。
听风小筑内由于阳光好,院中用来夏日遮阳的紫藤萝花架上早早就挂满了紫色的花串,如帘幕般随风轻荡。宋萱正抱着淼淼站在花架下,引着淼淼伸出小手去抓不时停在花朵上的小蝴蝶,一大一小玩儿的不亦乐乎。
似乎是母女之间的某种心灵感应,宋窈刚踏进院子,淼淼就敏锐地转过了头,一看到宋窈,便伸出白软的小手朝宋窈探身。
“阿娘,阿娘……”
细细糯糯的声音如同暖风,刹那间扫除阴霾,让宋窈的心软成一片。宋窈笑的温软,加快步子走过去,将急的小眉头都皱了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从午睡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娘亲,淼淼一进宋窈怀里就发出了委屈的哼唧声。
一旁的宋萱抱臂站着,似乎对这小娃娃翻脸不认人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带着酸意撇了撇嘴看向宋窈,却忽地察觉宋窈脸色不对,皱起了眉。
“阿姐,你怎么了?”想到宋窈是去做什么了,宋萱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也带了火气,“是不是那人又做了什么了?”
一开始宋窈说要自己去还玉佩,宋萱是铁定不同意的,奈何宋窈也不放心宋萱去,且那玉佩不知其价,让别人送去也难保安全。在宋窈保证送到就立刻回来,且上次淼淼发烧祁钰来帮忙时,两方勉强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才犹豫着答应了。毕竟那人她们也的确得罪不起。
可这会儿看着宋窈神色不对劲,宋萱立时就后悔了,看那样子仿佛宋窈只要真点头承认,宋萱就能立时不管不顾地跑去找人算账。
好在宋窈及时拉住了宋萱,出声安抚,“没有,我连他人都没见到,没人惹我。”
“那阿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窈摸了摸脸,她脸色很差么?
宋窈摇摇头,“没事,被风吹的时间长了点而已。”
“真的?”宋萱半信半疑。
“嗯,在门口遇见了表哥,说了会儿话。”
宋萱这才勉强按下心,道:“如今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阿姐你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还是少出门为妙。而且我听说最近城里要来个什么贵人,怕是乱的很。我看最近咱们还是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云州就这么点大,只要出门就难免会遇到。宋萱知道宋窈是个心软的人,到底还是不放心,好在这里是云州,不是京城,祁钰可是侯府世子,迟早要回去的,只要人走了就好了。
宋窈当然知道宋萱的小心思,而她也正有此意。
低头亲了亲女儿白嫩的脸颊,宋窈笑笑,“也是,正好最近我也乏的很,绣庄也没什么事,咱们就躲躲闲。”
见宋窈附和,宋萱才总算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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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历八年四月初二,清晨微雨,正是敬和大长公主到云州的日子。
虽说大长公主已经吩咐过一切低调行事,不必扰民。但云州到底不若京城,以往也少有大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旅居,为防万一,祁钰还是吩咐州府尹将城中提前戒了严。
巳时中,大长公主的车队自城外渐渐驶近。
祁钰齐衍和凌婉言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下着雨还是有些凉,凌婉言站在侍女撑着的伞下,拢了拢身上的缀着雪狐毛的披风,略不耐的神情在看到车队后终于转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