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小雪,她撑伞出了一趟门,再回来时,满面的失落,进屋后半句话也不说,只静静的坐在那里。
没有回信,什么也没有。
滕霁见她不开心,遂在她身边坐下,道:“许是信件在路上有什么耽搁,所以延误了吧。”
颜悠悠摇摇头,无力的趴在桌上,微红的眼睛看着门外洋洋洒洒的雪,满目的哀伤。
见她又红了眼睛的想哭,滕霁忍不下心疼,悄然一叹道:“若年后再等不到消息,便不等了。”
“我亲自,送你回去。”
他一语落地,颜悠悠立即起身,怔大了眸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送我回京?”
滕霁点点头,眉眼间遍是温柔:“总不能要你独自回去,那我可不放心。”
心口再怦怦的跳,颜悠悠愣愣的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样子,眸中隐隐水迹带着些疑惑:“为什么……”
“想让你开心点。”
“看你近来愁眉苦脸的,都快不会笑了。”
她满眼的疑惑不解,胡乱猜测,都在这一刻之间,化为了一抹无奈又感激的笑意。
笑着笑着,她擦了擦泪,认真又发愁的看着他:“我欠你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他救她性命,更不厌其烦的照顾她熬过了那一段最痛苦艰难的时候。虽他有时有些气人和无赖,但那些同他的好比起来,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他现在还要送她回京。
京城那么远,来回一趟要好久,他在她的身上耽搁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样的恩情,她真的不知道要该怎么还才好。
眼见她因为如何报恩而发愁,滕霁趁机又逗她道:“你若想报恩,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不肯罢了。”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颜悠悠无奈的嗔他一眼,垂眸的瞬间,却忽然想到了四个字:以身抵债。
莫名,便想到了那一日晨起,他……
顿时,面颊悄悄的烧起,她急忙狠掐自己掌心,强迫自己忘掉那一个清晨。
那只是意外,更不是她一个□□,该记住的画面。
自这日后,颜悠悠的心情明显的好了起来,因暂时回京无望,她也开始同小武娘学着备年货。
只是滕霁担心她腿刚好,不许她走动太多,所以大多时间,他能做完的事情,都不许她帮手。
就这般又过去了十来日,除夕到了,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已有了新年的气氛。
他们的小院也是,即便过完年就会离开,滕霁也说要在这里过个好年。
对联已经贴好,再将灯笼挂上,最后将颜悠悠在小武娘那里学来的剪纸,一个个的贴在院里窗子上……
满院一新,新禧已至。
巷子里孩童的笑闹声已停,都回家守岁去了。
屋中,两人对坐于烛影前。
颜悠悠闲来无事拨弄着桌上的盛开的腊梅,对面的滕霁正泡茶,材料是从她这花枝上揪下的腊梅花。
不多时,一盏飘香的花茶放在了她手边,她端起尝了一口,刚放下便听他问:“明日便是新年了,新年伊始,你可有什么心愿?”
颜悠悠捧着茶盏,闻言看着他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才柔柔一笑道:“愿一切安好,就好。”
言罢,不等他再说什么,便眸光亮亮的看着他问:“那你呢?”
滕霁闻言,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幽幽灼灼的一笑,抬手便握住了她的双手。
更在她挣扎之际,与她十指紧扣。
“我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朝朝有此夜,夜夜同此时。”
他一字一句,不急不缓的道出,明明语声清润,可入了她的耳,却让她脸颊一分烧过一分。
再望着他笑意冉冉,却又深邃真挚的双眼,颜悠悠止不住的心跳心慌,眼神躲闪的用力将手收回,开口时更羞恼的不敢抬头:“看在今夜是除夕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
“但你若再胡言乱语的动我,哪怕明日一早是新年,我也不会再同你讲半句话!”
她言罢,便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屋中,紧紧的将门扣上。
安静的环境,她心神俱乱的靠在门上许久,才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他只是说着玩闹而已,自己一定要忘了,忘的干干净净的……
而滕霁此刻,却是含笑望着手腕上她留下的淡淡齿痕。
很快便会有那么一天的。
樱樱。
你逃不出的。
作者有话说:
滕滕:又是表白的一天~
第15章 赐婚
除夕夜宴,百官同贺。
嘉盛帝高高坐在帝位,病了许久的身体,气色不是很好,但好在精神不错。
丝乐歌舞在殿中流转,太子秦承在前方,眼尾扫过不远处正同齐廷交谈的秦励,眸光冷冷撇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再远一些的位置,颜父正坐在席间,偶与同僚举杯交谈,却自始至终不往齐廷那边看一眼。
一曲歌舞毕,嘉盛帝眼神望向席间的齐廷,招手唤了一声,齐廷随即上前。
嘉盛帝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跪,而后叹道:“听闻你夫人颜氏,去关时遭遇不测,朕闻之亦是痛心。”
“不过朕还记得,当初你父亲去世前,曾言最遗憾之事,便是没能看到你成婚生子。”
“如今,你立下功业,为朕,为天下平定了边关,朕欣慰之余,欲赐你婚事,也好让你早日绵延齐家后嗣,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嘉盛帝此言一出,齐廷愣了一下,便立即跪下,“陛下厚爱,臣铭刻于心,只是赐婚一事……”
但不等齐廷将话说完,一旁的秦励便出声打断道:“齐将军,父皇为你赐婚,实乃是爱重于你。自然,齐将军情深意重,不愿即刻新娶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父皇之心,亦是纯然盼将军好,料想——颜大人亦是吧?”
秦励言罢,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颜父。
宴间顿静,各处目光亦都望了过去,颜父隐在袖袍下的拳头紧握了握,才起身道:“齐将军为国驱敌,平定边关,乃国之栋梁。陛下爱才惜才,臣亦同陛下一心,盼将军,来年新禧,再添喜事。”
“颜卿胸怀若谷,朕心钦佩,既如此,齐侯,接旨吧。”
嘉盛帝笑说着,摆了摆手,一旁的内侍便开始宣读圣旨。
大殿之上,回声荡荡,一字字却如巨石般一下下砸在颜父的心上。
夜宴散去,齐廷拿着圣旨,快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直到出了宫门也没追上颜父的身影。
寒夜风啸,他握着圣旨,最终低叹一声,“算了,回吧。”
上了马车之后,颜父再也隐忍不住,摘下那顶官帽,任由老泪滴在上头。
明华县主,大长公主,她们就这般等不及……可怜他的女儿,才去不过百日啊!
硬撑着到了家,回到屋内一见颜母,他痛心疾首的拉着妻子,说起嘉盛帝给齐廷赐婚一事。
颜母伤心欲绝,哭倒在颜父怀里,“我可怜的樱樱啊,娘该拦着你别去那边关的……”
颜父老泪纵横,亦是哑着声音痛泣:“他人堂前喜,我儿涕零零,老天你不公,不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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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
明光四落的堂上,齐廷垂头靠坐在一侧,抬手轻按着眉心。
齐母坐在上首,风华不减的眉眼中带着笑意看着他道:“此番陛下赐婚,实在是意料之外。明华县主她虽生的不够明艳,但也甚是清丽可人,你应当见过她的?”
齐廷摇摇头,懒懒回答:“不记得了。”
见他这般不上心,齐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书阁。
诺大的屋子,只留了一盏灯,齐廷在床上躺了许久,却仍是毫无睡意,索性又起身,打算在书架上寻本书看。
却意外的在一处角落,瞧见一缕璎珞,随手便拽了出来,是个颜色素淡的香囊。
齐廷便想起那一日黄昏,她来给他送茶点,还给了他一个香囊,说是夏日将临给他驱虫。
那时他正思虑出征一事,接了过来,却没在意她说了什么,顺手就放在了书架上。
那一日,她何时离开的,他亦不太记得。
此刻,看着这个绣工精美的,她的遗物,他心里忽然有些遗憾。
若她活着,她温柔懂事,应当能为他操持好家事,他们应该也能够相敬如宾,扶持一生。
可惜,夫妻缘浅。
新的婚事也已赐下,他齐廷亦会尽最大努力,重振齐家,再耀门楣。
而旧事已然,他也无须再多思。
下一刻,那个香囊,他便投向了火中。
几日后,婚期商定,就在二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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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
新年已过,万物生息。
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为新的一年奔波劳碌起来,连小武娘同颜悠悠闲话打趣的日子都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