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说,我也算是嫁了个能力范围里最好的了。”她叹了口气,“你搞倒了我母后,我自然也没什么太好的出路了。”
“李青一大概觉得很痛快吧,你们应该都很痛快吧。”李鸣凰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会来我的婚宴,来看看我的笑话呢。”
“结果她甚至懒得来一趟了。”李鸣凰说,她长出了口气,“她怎么就反而成我们里嫁的最好的那个了呢,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觉得,我倒是很高兴没有人再来害我母妃了,”李守一笑了一声,“至于李青一,她应该是没有觉得痛快的。”
“薛萍能留在京城和娶你。”李守一轻声说道,“好像也是李青一提的。”
李鸣凰微微地张大了几分眼睛。
“她说皇后没了,你在宫里一定不开心。”李守一说道,“你应该会希望早点成婚的,所以趁着冲喜的机会,正好给你安排出阁,要不然父皇忘记了,大家都忘记了,就很麻烦了。”
“她看上去,还挺担心你的。”李守一笑着说,“害怕大家把你的婚事忘了,耽搁了,毕竟你的年纪也耽搁不起了。”
李鸣凰低下了眼睛,“难为她有心了。”她轻声说道。
“所以来不来的,”李守一笑了一声,“很有所谓吗?”
李鸣凰沉默了一会。
“倒也没有了。”她说,“她不恨我啊。”李鸣凰轻声说道,“我还以为她一定恨透了我呢。”
李守一笑了笑,“她都没有恨我,应该也没有恨你吧。”
“她不嫉妒么?”李鸣凰轻声说,“如果我是她的话,肯定会希望我们两个过得越惨越好。”
“她说她从来不觉得人和人之间需要比较,她觉得好的,我们未必喜欢,我们觉得好的,她也未必喜欢,”李守x一笑了笑,“自己能过上自己喜欢的人生就好了。”
“其实,”李守一出了口气,“如果我是她的话,大概也会希望我们过得越惨越好吧。”
李鸣凰也叹了口气,“说起来,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可能她也不需要我和她说什么话了。”李鸣凰轻声说道,她能说什么呢,她不知道,李青一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也许她能做的,就是过好她的人生,珍惜她自己的生命,并且也珍惜别人的生命吧,李鸣凰想,她的确已经做好了被李青一羞辱的准备,甚至连梦中都是李青一出现在自己婚宴的情景,所有人都争着去讨好她,她趾高气昂地走到自己的面前,说着长姐你当年想过今日吗。
李鸣凰突然觉得,从去年母后出事以来,一直郁结于胸的一口气,莫名地被松出了。
实际上,她想,她并没有过的不好,她丰衣足食,身体健康,前途无量,她有什么好抑郁,好灰心丧气一蹶不振的呢,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她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过去的日子,就当是一场梦吧,李鸣凰想,也许她从前孜孜以求,引以为豪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多意义和价值。
她抬起眼睛看向了李守一。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这个妹妹以后是一辈子的仇人了,毕竟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但是现在想想,害死母亲的,也许不是李守一,也不是淑妃,而是她曾经做过的事,她被自己往日里逃过的罪责终于追上了罢了。
虽然不愿意,但是她觉得,她应该正视这一点了,李鸣凰想,“是啊,”她说道,“恨来恨去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可恨的事。”
“你从前,很恨我吧。”李鸣凰看向了李守一。
“现在你开始恨我了么?”李守一笑了笑。
“不,”李鸣凰摇了摇头,“不恨了。”
“所以,你还恨我吗?”李鸣凰问道。
李守一愣了一下,“你母亲已经偿命了。”她说,“我也没什么继续恨下去的必要了。”
“希望如此。”李鸣凰说道,“希望能够我们日后都能过得好。”
李守一点了点头,她看向了李鸣凰的眼睛,这句话,大概是真心的吧,她想,她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好好坐下来,和李鸣凰推心置腹地说话了,她们是姐妹,更是敌人,似乎永远只能带着假面寒暄,抑或是撕下面皮相斗。
“想不到我有一天也会和你说,我们姐妹一场这种话。”李守一轻声说道。
“是啊。”李鸣凰慢慢地说,“可我们的确也是姐妹。”
所以过去的那些事,上一辈的恩怨,也都到此为止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他们从没想过会是这么轻易的事,甚至没想过他们要结束这件事。
只是李青一先做到了,她也许从没有把自己当作她们的姐妹,也不想和她们成为什么真正的家人。
但是她还是愿意力所能及帮她们,愿意替她们多想一些。
于是有了这样一天,在过去十余年中一直引为死敌的姐妹坐了下来,互相祝福着对方的人生。
所以她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守一想,是传闻中人间难得一遇的贵人,她静默地看着栖鸾阁内的梧桐,然后走出了宫门,她亲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像是在和什么告别一样。
李青一不会再回来了。
她已经自由了,她有了自己的人生和幸福。
李守一听到了佛堂在打鼓,晨钟暮鼓,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的确已经落到了地面上,暖融融的,橙黄色的,看着好像可以走进去一样,她忍不住开始幻想远方,比方说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比方说月亮升起的地方,那里会有什么,高山,还是大海,会不会有像云一样的鸟,抑或是像小山一样的鲸鱼。
休恋逝水,早悟兰因,她想,那么她也该向前走了。
走到什么地方去,她不知道,但是如果留在原地的话,奇迹和幸运都不会出现的。
第100章
润州城从来多雨, 连天的雨一下起来,无论是大江还是远山都隐微在一片烟水朦胧之中, 温暖而潮湿的气候让猫猫狗狗都变得懒散了起来,卧在门前对清早就忙碌起来的渡口行人脚夫都熟视无睹了起来,而只要踏上这块土地的人,好像也不自觉地遵守起了某些心照不宣的规则,将脚步放轻,声音放低了许多。
日常的熙攘红尘,卧在山河之中,显得宁静而惬意,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温存的面纱。
这里实在是安宁的过分了。
简东山,或者说李开平想。
他还没来过润州, 虽然润州离京城很近, 但是却与喧闹繁华的京城大相径庭, 他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 像是要把从内阁带来的浊气一股脑地全吐出来一般。
距离太上皇因病禅位已经过去了三年,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无论是河西还是两江,南北西东,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大家似乎都回归了正常的日常生活, 就像一个休生养息的治世应该有的生活一样。
只是他不知道, 有些伤口还会不会愈合,有些伤害还能不能弭平了。
所以他到润州来了。
据他所知,杜毓文在过去三年里,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润州, 毕竟他的身体还是虚弱,需要精心调养,李开平有时候会想,他从前总觉得这次乱离,或者说风波里自己应该是受害最严重的,现在想想,这最大的苦主,恐怕另有其人。
再算上那些因为杨师古这些人丢了性命的平民百姓。
自己在受害者中甚至算排不上号的。
他不禁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可能是来到了那人的故土的缘故,他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十六七岁的杜毓文的样子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杜毓文的时候,那个少年带着简单的行装,站在国子监的门口,他那时候觉得这个少年有几分像传说中的白鹿,有一双纯良而温顺的眼睛,和带着某种莫名的骄傲倔强的脾气而高昂着头颅。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少年没有亲人了,也没有什么背景,如果能收归己用的话,会是最好的刀,这么想来,李开平忍不住自己笑了笑,自己当年为了报仇还真是相当魔怔,无论看到什么人,什么事,都想的是,能不能对李清祥造成伤害和威胁,至于这个世界,它对我也不怎么样,对李清祥倒是相当的宠命优渥,那如果不碰巧的话,就跟着李清祥陪葬去吧。
无论是人命,还是物力,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
他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运气还真不错,至少没有在那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他的人生除了报仇之外还有大把的时间,足够他做点有意义,对世界和世人有好处的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探望杜毓文是为了什么,确认他没有怪自己?这根本不需要确认,李开平想,不论他有没有苦衷,杜毓文大概都不会怪他,那人好像宽容的过分的认为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寻常的政治斗争,没有什么好苛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