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一,是你长姐好啊,还是你二姐好啊?”慧妃笑着问道。
“长姐有长姐的好,二姐有二姐的好。”李守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把慧妃笑得停不下来,“真是个伶俐孩子,庄妃好福气啊。”
待到慧妃走了,庄妃将几尊瓷娃娃叫人收拾了起来,“守一,你告诉娘,心里是觉得长姐好,还是二姐好?”
“当然是长姐好。”李守一认真地回答道,“长姐给我好吃的,还带我去玩,二姐什么都不会,蠢蠢笨笨的,连话都说不明白,那次淑妃陷害您,她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庄妃坐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守一,将来若是你长姐和你二姐要选一边站,你一定要选你二姐。”
李守一不解的抬起了头,“为什么啊,若是跟着二姐,岂不是父皇连我也不喜欢了么?”
“你长姐给你的东西,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让你觉得她是个好人。”庄妃低声说,“你二姐虽然看着傻,但是心里明白的很。”
“淑妃那件事,她一言不发,才是保住了娘的性命。”庄妃轻声说,“她和我非亲非故,可以说半点瓜葛都没有,但是遇到这种事却愿意竭尽全力来帮。”
“虽说跟着你长姐,好像日子会更好过,但是你若是能帮上的时候帮一下你二姐,虽然不指望她能回报什么,却是桩功德。”庄妃轻声慢语地说着,李守一点了点头。
如今年纪大了,李守一知道宝华公主的难对付,深得圣宠不说,更是有着宽仁贤德的好名声,再加上皇后是六宫之主,在宫中自然手眼通天,自己为武成侯出头的时候估计已经被知道了,若是自己真的年少无知,有几分慕少艾的私情被皇后给察觉去了。
李守一只觉得心惊胆战,不过想到今日里他们才听闻永巷的事情,没有早做打算,看来消息也不是特别灵通,但是也不排除让李青一嫁给武成侯之后再来挑弄自己。
她静静地拿着扇子给自己送着风,她这把团扇是自己画的,上面是一副大红的没骨山茶,她为了表示孝悌之义,自然也为两位姐姐各准备了一把。
给宝华公主的是鹅黄棣棠,给李青一的是淡绿的碧台莲。
她叫人将匣子拿了过来,仔细验了验,让人带上,等到吃过午饭,就去栖鸾阁。
武成侯啊,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森森寒凉的冰块,手中的扇子若有若无的动着,她想起了那日永巷的一面,如果给她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莫过于他甚至都没看清自己,他大概满心只有一个想法,让李青一躲起来,不要被卷进这样隐秘而恐怖的秘密之中。
李守一靠在了软垫上,合上了眼睛,她自认为自己和母亲一样,都是面上不显心思深重的人,武成侯年纪轻轻能立下那样的功劳,应当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她小时候自诩千伶百俐,觉得和李青一说句话都痛苦。
但是年纪越大,她反而不讨厌李青一了。
甚至觉得,呆在她身边应该是件乐事。
因为没来由的感觉凉快的很。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李守一起了身,往栖鸾阁去了,的确宝华公主已经到了,两个人正在正厅坐着说话,李守一走了进去,宫人帮她添了把椅子。
“我们正聊着珈善公主的如意郎君呢。”宝华公主笑道,李青一抬起手来掩了掩下半张脸,李守一看到她手腕上戴的并不是宫中御赐的镯子,倒是有些像民间常见的,为了分量和保存故意做的很朴拙的那种。
李青一放下了手,深青色的袖口落了下来,盖住了金镯子,她规规矩矩地穿着青色翟衣戴着凤冠,显示她已经不再是宫中的小公主而是成了婚的金尊玉贵的妇人了。
“如今都是我们姐妹,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宝华公主笑着说,“妹妹不妨说说,那武成侯到底好还是不好。”
李青一张了张眼睛,然后微微地垂下了头,似乎在认真地思索。
“生得如何,人品如何,待妹妹如何啊?”宝华公主笑着摇着手中的团扇问道。
李青一手里也拿了扇子,但是却只是扣在了膝上,并不用它送风,然而少女白皙的脖颈上却没有什么炎热带来的痕迹,“他待我挺好的。”她轻声说,“听说姐姐明年也要出嫁了。”
宝华公主笑了一声,“听礼部的意思,明年我和守一都要出嫁了。”
李守一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是啊,我也听说了,谁知道是高个子呢,还是矮冬瓜呢?”
“矮冬瓜如何做得了驸马,妹妹真是会说笑。”宝华公主笑着说,“不过就算是尚了人家,我们姐妹也可以经常在一处。”
她亲亲热热地捉起了李青一的手来,“到时候妹妹就可以让我们也开开武成侯府的眼界了。”
“守一可是很想去看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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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刚进侯府拾翠就跑了过来,李青一站住了脚步,“怎么了?”
“武成侯发烧了。”拾翠低声说,“但是侍卫说只许进,不许出,不让人去请大夫。”
李青一微微吸了口气,她知道这府上大多数人都是皇帝派来的眼线,如今杜毓文刚从冷宫里被放出来,肯定不能让外人看了,万一走漏了什么就麻烦了。
“什么原因?”她问道。
拾翠环顾了一下四周,“按照奴婢的经验来说,是白日里累到了,一般到天明就可以退烧了。”
“只是,不许找医生这件事。”拾翠轻声说。
李青一点了点头。
这说明杜毓文在这府中形如囚徒。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了。
但是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难过。
他在冷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捱过去的,甚至有时候病了三五日才会被发现,反复拖延之下身体就更差了。
“这样也没什么的,”那个青年笑着说,“到了什么季节就生什么病,就能记得日期了。”
冷宫中一片萧条,连根草都不长,的确不怎么能看出季节的变迁。
“那以后我每天都和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李青一低声说,“不要再生病了。”
青年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好,”他应声道,“我尽量。”
杜毓文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没那么热了,可能是发热已经退了,他转了转头,看到了亮着的灯火,已经是深夜了啊。
他是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李青一应该已经回来了,想到这里,他攒了攒力气彻底睁开了眼睛,果然时间已经不早了。
窗子外面的天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听见了雨敲打着窗户的声音,夏日里本来就是多雨的,到了夜里一下一整夜也很正常。
这样的雨声他儿时原本是最喜欢的,因为这时候一家人就可以全部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父亲可以给他讲故事,说经书,或者教他练字,母亲喜欢清点东西或者和猫咪玩耍。
他记得父亲有一个漂亮的琉璃柿子墨盒,他说这是事事如意的意思,里面装了朱砂墨,从半透明的外面看进去,好看的很。
母亲养了四五只猫,用来看护家里的菜园和家宅,母亲种了不少瓜果蔬菜,平日里最喜欢亲手侍弄,经常会喊他过去,递给他一个果子,让他洗洗吃。
他父亲在润州做县令,他就是在这样烟水朦胧的雨声中出生的,窗外白雨跳珠,打得满池荷花香气逸散了出来。
经过了两年改朝换代的战乱,天下重新开始休养生息,一切都是宁静的安详的欣欣向荣的新朝气象。
可惜他七岁的时候,这种安然的静谧的日子,就被打破了。
他母亲死了,因为看到有人落水,所以忍不住下去救助,但是被落水者按下了水底,他站在岸边,记得她最喜欢拉着他的手,指着翠色的水面说远怕鬼,近怕x水。
但是她自己似乎是不记得了。
而或者说,善泳者从来死于水。
那个人最终获救了,他不承认是自己把救命恩人按了下去,所以他开始胡乱攀扯,说水下有水鬼,水鬼只找女人做替身,如果是个男人来救他,就不会有人死了。
说到最后仿佛连他自己也深信不疑了,好像杜毓文的母亲已经变成了那条河的水鬼一样,开口闭口就是自己被晦气女鬼缠上了,从此疯疯癫癫的也没办法去追究他了。
后来他十六岁的时候,润州大疫,他父亲去查看情况后回来的只有一副棺木。
他那时候刚刚考中了举人,但是父亲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他穿着红衣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的归来,然后被白色的纸钱飘在了头顶上,他取下来,透过其中的方孔看向了招魂幡上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