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侯新婚燕尔,应该是个大忙人才对。”简东山笑着说,站了起来,他从窗子看了出去,天色尚早,可以顺便进一趟宫,把随行嫔妃的名单也拿出来。
太子不留守还真是个让人难以揣摩兆头啊,简东山打了个哈欠,靠在了车上的垫子上,合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先把觉睡够,别的都是虚的。
“看来范才人是想通了。”闻言少女低下头娇羞的笑了笑,“还请杨公公多费心。”
她轻轻地把自己葱白的手放在了中年太监的手中,此人名为杨文秀,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但是看外表依旧白皙俊俏,因此深得圣心,在御前伺候。
只是宫内有人传闻,说他爬了龙床才混到了这个差事。
范才人不知道这个传闻是真是假,只知道若是太监被人压在身下过,对弄到手的女人就分外残暴许多,来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
然而他对自己有意。
若不狠下心来,自己要在这荒凉边远的宫室,被这些恶人欺凌一辈子么,她几夜辗转反侧,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咱家就想办法把娘娘添到秋狩的随行中去了。”杨文秀笑着说,手指轻轻地把玩着范才人的手,“若论起相貌来。”
“别说是新入宫的,就算三宫六院加起来,也没有范才人这样的好模样。”杨文秀说,他专注地看着她的手,虽然是拿在手里把玩,但是范才人却莫名没有感到被轻薄,仿佛杨文秀只是在研究着一块上好的玉料到底是该琢一个观音呢,还是一把如意呢。
“才人不知,”他轻轻地托起了她另一只手看着,“这人啊,三六九等,不只在脸上,更在手上。”
“若是想让圣上重新注意到才人,还不惹人恨的话,麻烦才人在出发前,多多注意这双手。”杨文秀说,将她的双手放了下来,单手背在了身后,一双雌雄莫辨的桃花眼打量着她的脸,“脸的确也需要修饰,咱家会送东西过来。”
“不敢动问,才人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范怜怜。”范才人回答道。
“这个怜怜不行,”杨文秀抬起了一只手,他沉下了眼睛思量了一会,“问起来没有出处也没有故事,如何聊的下去。”
“咱家回去想想,再给你取一个。”他说道,他贴近了少女的耳边,“才人和咱家一样,都是这深宫中的一个玩意罢了,玩意坏了,就丢了。”
“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如今咱家和才人也算是朋友了,”他静静地说,“什么正人君子的正经事咱家也不敢问,以色侍人倒是有过经验。”
“所以才人,千万要听话。”他说,然后转过身,走开了。
范才人感到肩膀上似乎黏了什么东西,她转过了头,是一片梧桐叶。
梧桐之气一叶秋,秋天很快就要来了,留给她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她静静地走回了房间里,关上了门,在心里排演着。
她会重新见到她的猫的,她在心里想,也会重新见到她的吧。
她不知怎么的,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小公主来,她在宫里也有些日子了,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人。
希望自己下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能多少像个人样,她想,这次秋狩是关键,皇上出宫所带的宫人不会太多,所以自己有更大的机会得见天颜。
她实际上根本不想见到那个男人,她还记得他那双眼睛,明明是一双很漂亮很是俊美的眼睛,但是里面装着满满地烦躁和不快。
她又想起了灌进肚子里的苦药和腿间流下来的粘稠温热的血液。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帕,她一定要爬上去,要成为坐在轿子上俯视红墙金瓦的人,她不要再被那样对待了。
这次秋狩,皇上带了中宫和吃斋念佛的慧妃,庄妃和淑妃都留在宫里,而留守的皇子是皇三子,她有些弄不清风向了。
按理说后宫之事都有淑妃来料理说明淑妃更加势大,但是庄妃的养子负责监国。
这位天子素来如此,无论要做什么都要烟笼雾罩的,让人琢磨不透,最好各方为他混战起来,各自大伤元气才好。
范才人从书上读到的尧舜之君可从非如此。
杨文秀拿着名册递给了简东山,礼部尚书将名册收了起来,“多谢杨公公。”
“客气了,简大人,”杨文秀深深地躬下了腰,等到简东山走远了才直起身子来,他盯着简东山的背影,目送他直到再也看不清。
杨文秀对这位简大人还颇为喜欢,好说话也大方,说等就等,说走就走,很少给他添麻烦。
当然,杨文秀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这位大人如此好心,说不定日后想要什么更大的回报,所以他也不敢收他什么真正的好处。
但是他知道,大多数大太监,在前朝都是会有那么几个朋友的。
毕竟出门靠朋友嘛。
这位简大人,他在心里想,既然被皇上发配到了礼部,说是没有野心肯定不可能,但是说有前途,那好像更不可能。
杨文秀不打算把话说实。
他隐忍惯了,蛇在吃饱之前总是要在黑暗中挨过很长时间的。
所以他不缺时间,也不缺耐心。
他缺朋友。
他需要朋友,他转过了身,走在长街上,掌印太监也从这条路上过,不知道去送什么东西。
他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礼数周全。
然后那大太监走远了,他转过头,目光寡淡而薄凉地看着长长的街道尽头的人。
彼可取而代之,他对自己说,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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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李青一铺开了一张纸, 将字帖放在了一边,题红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殿下今日里要在纸上写了么?”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殷勤地问道。
李青一点了点头,少女合上了眼睛,似乎在平心静气,神情虔诚的仿佛在参禅礼佛,窗外的寒溪水发出了泠泠淙淙的响声,一片清净。
“本宫今天要写一幅出来。”李青一双手合十,认真地说。
“殿下进步还真是快呢。”题红说,将茶杯放了下来,李青一从一边拿了笔在手里, 蘸了墨, 在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了第一笔。
自从公主来了武成侯府上, 每日里只是专心致志的习文学武, 并不在意其他事,兴许是为了弥补没有进过学的遗憾吧, 题红想。
“中秋家宴的时候,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殿下刮目相看呢。”题红笑了笑, 李青一自顾自地写着,“他们怎么看不要紧。”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中秋回宫的时候, 记得带上范才人的猫, 她一定很挂念。”李青一说, 握着笔继续写着。
“不知道范才人有没有在秋狩随行伴驾。”题红说道,“若是没去的话,奴婢就带上那只猫进宫去给她看看。”
李青一点了点头。
听杜毓文说,皇上很是重视这次秋狩, 满朝文武都要带去不少,这一去就要去两个月。
“那不是很好。”她禁不住脱口而出道。
杜毓文闻言笑了出来,“的确很好。”
“更好的是我不用去。”青年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简直是好事成双。”
“我不想去,宁南侯想去,于是他去了。”杜毓文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拨弄着墨盒的盖子,“果然皇上圣明。”
“我觉得你没有说他什么好话。”李青一说,一板一眼地写完了最后一笔,然后凝视着这幅字。
“臣说的每个字都是好话。”杜毓文笑着说,“殿下要冤枉死臣了。”
“先生觉得哪里有问题。”李青一双手各拎着一角,将字幅举在了杜毓文的面前。
“收笔慢了。”杜毓文说,抬起手来点了点,“不过我也不太懂,按照科场喜欢的字体来说是这样的。”
“科场x喜欢的有什么不同么?”李青一问道。
“科场喜欢的字看的清楚,也好练。”杜毓文说,微微后倾了身子,看着李青一的字,都说字如其人,这个少女的字透露出的特点就是迟缓。
似乎不太敢写。
杜毓文微微地叹了口气。
“收笔如果不利落,”杜毓文抬起手指了指一个圆点,“墨迹就会变成这样的。”
李青一点了点头。
“写字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杜毓文轻声说,“虽然书家说的长篇大论的,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字从源头上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