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能让京中贵女心神荡漾的一点,听闻贤王殿下与太子长得极相像,猿背蜂腰孔武有力, 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
故而, 皇后欲为贤王娶妻的消息甫一传出来,大大小小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人家, 无不督促家中女儿打扮得明艳得体些。
短短一段时间,许多官僚又派人去请女夫子教授女眷琴棋书画,期待自家孩子能在除夕晚宴一举夺魁,拿下贤王妃的位子。
一时间,长安城官僚对这一年一度的除夕宴头一次如此期盼且紧张,恨不得当场让贤王殿下和皇后相中。
只是这些与东宫却没多大干系。梁含章照旧每日悉心养胎,听太医的安排适量运动,因眼下天气严寒外面都结满了冰, 出门恐会摔倒。
故而每日在东宫后园的散步走动变成了直接在芷兰居,绕着寝室走上几圈。自封印休沐后,李琤这个准太子倒清闲了许多,一应吃住都在芷兰居。早上起来先到后园练几套拳法,回来洗漱后再把床上的女人叫起来。
每日给孩子念书的功课还是要做的,不仅如此,太子嫌弃良媛的字太丑,将来不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而自己闲来无事正好可以亲自教她。
故而,外人若有什么事想找太子殿下,李福必得把人引到书房外候着。
此刻,书房内,男人一袭青衫,头发只用玉髻固定,整个人俊朗夺目,此刻正聚精会神站在女子身后手把手教着。时不时出言纠正。
“这个字写错了”。
“这几个的筋骨太软,骨架立不起来”。
“这一列颇像春蚓秋蛇,若是几岁的稚子看到都要被吓到了”。
他对着那副大字,用朱笔仔细勾画着,一壁批评一壁无奈叹息。旁边还放着戒尺,本来他作为先生,学生做不好是要打手心的,但念在对方怀着身孕的份上,他就把这几顿戒尺欠着。
忍无可忍,曲起手指轻轻打在她额头上,又泄愤似的使劲揉着她的脸,苦笑道:“这不是说过好几回了吗,怎的还是没学会?照你这悟性,若是孩儿也像你一样,可怎生是好?”
一天天的被拘在书房陪他练字,梁含章本就怏怏不乐,听男人这样说,更是瞪圆了一双杏眼嗔道:
“我又不是男人,非得科举博得一番事业,更不想像卫夫人一般当个流传千古的书法大家。对我来说,能活下去有吃有喝就够了,最好手上有钱,开上几个大铺子!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来学这些东西?”
说着把那一副大字从他手里抢过来丢到地上,恨恨道:“反正我也学不会,不论殿下花费多大的功夫,能力在这儿摆着不会就是不会。殿下真想教,多纳几个女人进府,你再好好教就是了”。
李琤见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若自己真把女人抬进来,恐怕她又不高兴了。反正他对其他女人也不感兴趣,作什么要惹她和自己的嫌?
无可奈何摆手道:“好好好,是孤上赶着要教,是孤求着你学,总行了吧”。说着弯腰把宣纸捡起来。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已经欠几顿戒尺,等腹中孩儿生下来,还是得还的。孤这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哪年哪月何时何地,你跑不了赖”。
“殿下!”梁含章一听就急了,抓着对方胳膊忍不住讨饶:“就不能不打吗?真打了孩儿该心疼母亲了”。说着看看小腹意有所指。
“这么小的小屁孩,她懂个什么?”李琤轻轻说着,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粉嫩的面庞,突然在下巴处停留,将她脸轻佻地抬起来。
神色不明道:“不过,看在夫人容貌不俗的份上,以身代之也不是不可以”。
梁含章:“!”
这是她能从太子嘴里听到的吗,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晚上她贴着太子睡的时候,也经常感觉到对方的情动,但太子不找人抒解也不叫她帮忙,梁含章就自动忽略了。
现在恍然大悟,这是在这里等着呢。这还是清风霁月的太子么,怎么越发相处下来她都快不认识对方了?
“殿下,这,这……”
“不要慌,等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再慢慢还不迟”。李琤好整以暇,轻掸袍角坐在太师椅上。
“这,不太好吧?”
“孤觉得很好”。男人声音不容置喙。
练完字后,二人又一起进了午膳。过程中梁含章不免心中惴惴,忍不住问:“殿下,臣妾真要进宫吗?”
她有时候一紧张舌头捋不过来,也经常自称“臣妾”。李琤知道这称呼绝非一朝一夕能更改,也不再出言纠正。
闻言点头道:“嗯,今晚你跟孤一起进宫,若是东宫没有女人孤只身一人还好,但如今后院有了你,若不露面的话,难免会有非议”。
知道她紧张,旋即安慰道:“你到时候就坐在洛华旁边,席上的吃食不想吃就不吃,你不胜酒力,就算是果酒也不要随便饮用”。
一听到能坐熟人身边,梁含章的紧张消散了几分。
“那我坐在哪儿干什么?就这么干坐着?”不能吃不能喝,她莫不是年画娃娃。
“不让你吃是有原因的,虽那是皇家举办的年宴,但席上的吃食又冷又不好吃,比之东宫差远了,你到时候看了定然不喜欢。孤也是怕你身子虚吃不了”。
这话说来,梁含章更惊奇了:“宫中不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都有么,居然比之东宫还要差?”
虽然惠安帝崇尚节俭,不似前朝戾帝一般奢靡,总不会连个宴会都办得这般寒酸吧?
李琤轻点了点对方鼻子,无可奈何:“你怀着身孕,国库什么好东西不先紧着你?何况除夕夜宴注重的是与民偕乐、君民一体。就算吃食上下足了功夫,满屋子一大群人,等膳食端上来,这么冷的天早凉完了。再好吃的佳肴也经不住这样放”。
原来如此。这其中的内幕,梁含章还是第一次知道。不由苦闷托腮道:“那我参加宴会干什么?还不如在东宫让玉湖教我针线呢”。
“虽说宴会上的吃食味道差了点,但是还有各种歌舞不是?你可以看看歌舞表演,若实在不想继续坐下去,可以让玉湖她们陪着你回东宫”。
虽然让她去皇宫参加宴会是为了满足礼数,但只要人到了,宴会上干什么,坐多久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既然她不想去,随便去坐坐就回来,也没人敢说闲话。
太子又继续吩咐:“你腹中有身孕,一切要万加小心,若有任何不对马上让人告知于我。此次孤亦会把李贵带上让他随行伺候在你身边,他手脚麻利,你有什么直接吩咐他就行了”。至于玉湖和明月,要寸步不离良媛身边。
如此絮絮叨叨,终于到了申时。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前往皇宫。宴会是在仪元殿举行,离玄光殿不远。李琤再次嘱咐她若是觉得乏累不想回东宫,可以在玄光殿休息片刻。
这玄光殿是太子处理公务的地方,藏着大大小小国之机要,等闲人不能进去。太子再次开口让人进去,可以说自那次二人敞开心扉之后,对梁含章可谓十分信任了。
下车过程不断遇到官阶不同的臣僚。因为是外臣,他们的马车只能停到皇城处不能直接来到皇宫。故而看到带着东宫徽标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不少人上前参拜。
李琤将女人裹得严严实实,让臣僚平身后,搀扶着良媛亦步亦趋进去了。
落在后面的大臣及其家眷自然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暗暗咋舌,一直听闻太子殿下宠爱良媛,整个东宫只有这一位女主子。
可传闻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太子扶着良媛轻声叮嘱她注意脚下是另一回事。如此位高权重又贴心温柔的男子,不说皇家,就算放在寻常百姓家也不多见。
也不知道这良媛身份低微,到底着了什么运道。居然把太子迷得五魂三道的,着实惊人。
走到大殿里面,四处都是人声,婴儿手臂大的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恍如白昼。紫金授玉的官僚们按照位次一一端坐,另一边则是朝廷命妇的位子。
守在门口的大监尖细的嗓子响起:“太子殿下到!”
此话一出,原本还相互寒暄的众人纷纷放下手中酒樽,起身跪拜在地,高呼“千岁”。
太子戴着十二梁冠,四爪赭黄太子蟒袍,象征储君的无上尊贵。梁含章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身边男人身上的权力之大,可以让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达官显贵屈身跪拜。
这个男人,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本该是不近人情,冰冷如寺庙上高坐着的雕像的,却独独如此平易近人,把满腔温柔与爱意都给了自己。
有时候,梁含章难免费解,为何太子就独独看上了她呢?是因为她怀着孩子,他对子嗣较为看重?还是他注重外貌,对她的长相较为满意?
想不出,索性不想了。梁含章站在太子身边,企图把宽袖内被男人紧紧拉着的手挣脱,不料太子却不愿意松开。还悄悄给了她个“莫要乱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