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待会儿太子问起为何与贤王独处,她又该如何回答?
此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自己揉圆了捏扁了,让她窒息难安。努力压抑紧张的呼吸,她朝太子一步步走过去。
甫一接到人,太子头也不回,径自扶着女人离开了。
李瑄看着男女相携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只觉刺眼的很。
此时贤王身边的宦官走过来问道:“殿下,为何不让奴才们拦住太子?”
李瑄笑得意味深长:“本王就是让皇兄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一次次背叛自己是何感受”。这种滋味,对于一人之下位高权重的储君来说,大抵是不好受的罢。
刚好,看到皇兄不好受,他心里就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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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章一路上忐忑不安,谁料太子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帮她解释:“孤听玉湖她们说了,贤王意欲轻薄与你,你也是无可奈何,孤都知道”。说是这样说,梁含章并不敢保证他心里是这般想的。
太子轻轻拢着女人身上的斗篷,温热的唇吻在她额头上,又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笑道:“脸色难看得很,要不先回玄光殿,孤让人去请太医?”
梁含章讷讷点头,视线跌进太子温柔的眸光里,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那些左支右绌的理由,太子会相信么?
李琤牵着人往殿内走去,路上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把她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后,又把自己放在楎架上的褐色大氅披在女人身上,温声道:“今晚上冷,得注意些”。
梁含章怔怔点头,同时鼻子一酸。忍不住道:“殿下,我……”
“好了,不用说了,孤知道如何处理,二弟此举实在悖逆人伦,待会儿孤就呈告父皇,让他老人家为你做主”。
梁含章没想到他关注的点居然在这里,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东宫良媛,而贤王明知这是自己嫂子却执意冒犯,此举不亚于直接将太子尊严狠狠踩地上。太子发怒实属情理之中。
可是,若此事闹到圣上面前,不说她名声不保,帝后估计会视她为红颜祸水,让兄弟二人产生隔阂。若真闹到那步,她能讨到什么好?
她敛下满腔思绪,轻轻靠在太子怀里,哽咽道:“殿下与贤王是至亲兄弟,不可因臣妾而闹得脸上不好看,况且他也没对臣妾做什么”。
她故作轻松,抱着男人胳膊轻轻摇着,方道:“如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为了臣妾名声着想,也不该对帝后说”。
一路上李琤都在死死压抑着满腔怒火,此刻终于有些忍不住,他怒喝:“他言语轻佻不敬长嫂,这难道还不算做什么?章娘,你是我的妻,你要时刻记着,往后除了孤你不可听任何男人的话,就算贤王的也不行!”
天知道他听到李贵来报说贤王对良媛举止不善时,走到凤仪亭不远处看到一双男女堪称般配相对而坐时,他内心不可抑制产生了滔天妒意。
就连他自个也不知道,这嫉妒是从何而来。从小到大,他面对这个张扬跋扈的幼弟无甚感觉。唯独此刻,恨不得活活挖了对方一双招子!
“殿下”,女人似被吓着了,泪眼朦胧看着他,眼圈红红的满是委屈。李琤一阵懊悔,贤王毕竟是皇子,他想如何难道良媛能阻止?她不过一弱女子又怀着孕,除了乖乖照办还有何法子?
罢了,就饶她一次,言语告诫让她下次莫要再犯就是了。
太子叹息,下巴抵在她头顶闻着馨香,哄道:“孤不与圣上说就是了,你说得对,女人家名声要紧,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对你对孤都不好。只好委屈你了”。
梁含章摇头,声音沉闷,一双手将太子抱得愈发紧,“臣妾不委屈,但愿不会影响殿下”。
李琤抓住她手将人从怀里放出来,又怜爱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贤王在京城待几日就回去了,章娘姑且再忍忍”。
但心里却并不打算这般轻拿轻放,二弟的为人他清楚,此举用意就是羞辱他这个皇兄。他被羞辱暂且不提,但胆敢把心思放到良媛身上,那就触了他逆鳞。
且等着罢。
一炷香功夫后太医赶到,请了脉象后又嘱咐了一大堆,李琤陪同在身边认真听着,丝毫没有任何不虞。
风雪稍停,二人启程回东宫。
一路上,梁含章看着身边翻动书卷的男人,欲言又止。
“殿下……”她干巴巴叫唤。
李琤视线从书卷中移开,抬头问道:“怎么了?”
梁含章咬咬牙还是决定解释:“今晚臣妾与贤王殿下见面的时候……”剩下的话全然被男人吞到唇齿间,他微冷的唇轻轻碾过她的,细密啃咬着,声音带了一丝咬牙切齿:
“章娘日后不必再提,孤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男人的名字”。想到之前这女人一口一个阿兄叫着旁的男人的名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那劳什子阿兄是个死物,他跟一个死人争什么呢?平白掉了身价。可是,今日从她嘴里听到贤王的名字,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弟,他居然也觉不可容忍。
不知何时,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居然膨胀到了这份上,恨不得将其藏在东宫,永不示人才好。
太子这样说,梁含章果真没再继续,她靠在软垫上,思绪拉回方才玄光殿书房的那个方向。她,真的要再次背叛太子吗?
若是事发让太子知道,他会不会活剐了她?
可是,她不想让阿兄失望。阿兄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对于这唯一的亲人,她无法用世俗的对错去判断。
罢了,最后一回,只要如了阿兄的愿,她往后肯定好好跟太子过日子。希望结果真如贤王所说,他得了令牌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而已。
但愿如此。
马车碾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枯枝,行走间不免摇晃。没过片刻,李琤感觉到肩膀多了一个头的重量。
他偏头去看,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清浅的呼吸洒在脖侧,所有热量汇聚到身下,男人难免意动。
他粗粝的手指轻轻刮着她瓷白的皮肤,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低声道:“章娘,希望你日后莫要再骗孤了”。
放下过往的一切,与他好好过日子。
孕中的女人本就嗜睡,睡梦中的她丝毫没听到太子的低喃。
此刻一阵阵巨响,整个京城亮如白昼,无数烟花绽放于半空,带着无数人对新年的憧憬与祝福。
李琤拉开马车帘子一角,看得出神。
回到东宫,太子将人放在床上时,梁含章才悠悠转醒,眼珠子上覆了一层泪,神色还是朦胧的。揉了揉眼皮打个呵欠,问道:“几时了?”
李琤转头扫了眼不远处的钟漏,答:“刚过亥时”。
梁含章怔怔望着男人出神,发现了屏风外刘嬷嬷探头探脑的身影,忍不住问:“嬷嬷是在干什么?”
李琤循着她目光望过去,刘嬷嬷讪讪走进来,手里还拎着膳房的盒子,笑道:“今个是除夕,旁的规矩可以放,但殿下和娘娘需得一起吃饺子,方能保佑来年顺顺利利”,又看了看良媛的小腹,道:“也保佑小殿下平平安安,长得健康壮实”。
当父母的听到这真心实意祝愿孩子的话,忍不住会心一笑。
梁含章在长安生活了很多年,自然知道除夕这规矩。可是眼下她却什么也不想吃,下午准备入宫赴宴时候已经用过膳了,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遂摇头道:“不吃了,想睡觉”。
李琤也不信怪力乱神,可是这毕竟是个好寓意,谁不希望来年自己与家人平安顺遂?故而劝道:“好歹吃几个,讨个好彩头”。
说着径自接过刘嬷嬷手里的盒子,打开搁置在旁边的黄梨木小几上,眉色舒展:“何况孤的孩儿要吃,你这个当母亲的可不能拦着”。
想来明年四月这孩子就要生了,妇人死于产难的不知凡几,他也想妻儿平平安安的。刘嬷嬷此举无疑正搔到太子痒处。
无可奈何,梁含章只好爬起来简单吃了几个。最后一个只吃了一口实在吃不下,遂搁在一旁。李琤见了也不在意,直接用银箸夹起放到嘴巴吃下去了。
梁含章皱眉看他。堂堂东宫,还能少得了他这个太子一口吃的?
李琤拿锦帕为她擦拭嘴角,笑道:“就剩这么一口,看着颇为浪费”。他也不是有什么乱七八糟洁癖的人,正好眼下也饿了,遂把剩下的都吃下肚。
简单洗漱后二人躺在床上,床帷外点着一豆烛火,梁含章枕在他臂弯处昏昏欲睡,突然身边男人鬼使神差从枕头下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道:“新年贺礼”。
借着外面烛光,梁含章总算看清楚了。原来是用红绳编着的一小串铜钱,民间在除夕夜会有长辈送小辈一串铜钱,谓之“压岁”。想不到太子居然也知道,还特地给她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