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潜入那小院儿里,里边并没有人,地上积着一层乱糟糟的脚印,裴淮光握着匕首,深知这样下去如果碰到人,他胜算并不高。
可他还是跳进了那条长寂幽深的暗道。
他命贱,怎样都无所谓。
可是有人不一样,和他不一样。
乌静寻似乎对他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细细的眉毛蹙着,很严肃地对他说道:“我没有开玩笑,里边儿还有好几个与我一般被掳来的女郎,我得救她们出来,一块儿逃出去。”
夜风幽幽,夹杂着晚茶花与春杜鹃的香气,裴淮光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模样是比从前任意一次见面都难得的生动。
“你能帮帮我们吗?”乌静寻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忙道,“出去了之后,我会好好向你道谢的。”舅舅给她的银子还有很多,她都攒着没有用。
面对她盈盈的眼,裴淮光轻轻嗤了一声,手却下意识地抚着心口:“珍珠那些女气兮兮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乌静寻有些疑惑,想问他这算不算应承下来,腰肢被人一揽,几个纵跃就到了树上。
又躲在树上?
裴淮光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就想躲开这股让自己心跳呼吸都变快了的力量。
他跳了下去,对着树上的她打了个手势。
好好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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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步履闲适地来到大厅,看见庭院两旁的高大卫兵们背后武器闪出的冷光,脸上笑容不变,看着转过身来,形容英俊的青年男子,笑呵呵道:“贤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荣王府来了?”
裴晋光对着荣王淡淡颔首:“听闻有小贼夜探荣王府,扰了王爷清净,臣恰好路过,不请自来,替王爷捉住那大胆小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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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日记小剧场——
乌般般:机会,留给勇敢的人(转身购入十本医书
裴大:她一定很害怕,我恨自己无用
裴二:我是不是比阿兄更早知道她的小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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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亲老婆们(催更版)小天使投出的营养液,小丸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裴晋光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落在荣王眼中,却是十足的刺眼。
前脚他这个荣王府的主人都是堪堪才知道府里遭了贼子,他这个北十二骑指挥使又是如何恰好在深夜时分路过荣王府,又是如何恰如其分地知道了王府遭贼的消息并及时冲进来抓贼的?
“什么?本王府上遭了贼人?本王自个儿都没听到动静,贤侄你就来了。这样耳聪目明,难怪才到弱冠之年,就能率领大军击退东胡。哦,听说,你那自小流落东湖的二弟也被找回来了?”
裴晋光神色冷峻,并不为荣王唠家常一般的话动容,只道:“臣府上下月会设宴款待亲友,庆贺二郎回归本家。若王爷到那时有空光临寒舍,臣自不胜欢喜。但在其位谋其事,臣深受天恩,把持北十二骑,不光要盯着有无贼人进了荣王府的大门,这金陵城的每一处,臣都得替圣上盯着。”
荣王笑呵呵的脸慢慢沉了下去,他生得过于肥胖,笑着时还能勉强看出几分慈蔼,可这样沉着脸时,就叫人更直观地发现他身上属于皇室中人的那一面,一样的不近人情,一样的高高在上。
裴晋光微笑:“为了王爷的安危,还请王爷就待在此处,莫要给贼人可趁之机。待擒住贼人之后,臣定然好好招待他们,剿除同党,省得王爷再担惊受怕。”
春风本该柔和,若是白日,这阵风中或许还会夹杂着花的香气、草的清气和一些女郎身上爱用的脂粉甜香。
可如今吹进沉默的厅堂之上的风,只余萧瑟冷意。
荣王慢慢笑了,脸颊上堆起来的肉颤颤巍巍地随着主人的心意晃动,显出一种莫名的可怖:“如此,就要麻烦贤侄了。”
说着,他招了招手:“去,和郡主说一声,府里进了贼人,裴指挥使要带着人搜一搜,探一探,叫她警醒着,可别在裴指挥使面前丢了面子。”
贤侄变成了裴指挥使,看来荣不高兴得来都不愿多装了。
荣王的目光重又落在裴晋光身上,语气里带了些意味深长:“本王的女儿自幼养在太后膝下,脾气被老人家惯得骄纵了些,裴指挥使可小心些,别与她碰上了。”
“等等。”裴晋光叫停了那听了话想要出去的管事,沉声道,“臣既领受皇家俸禄,行事作风自然力求公允公正。郡主虽自幼失恃,却极得圣上、太后与王爷疼爱,自是天之娇女,如何会像王爷所说那般,心眼甚小,与臣闹出龃龉?王爷实在是多心了。”
幼年失恃。
荣王这下彻底不愿意笑了,只扯了扯嘴角:“是吗?裴指挥使倒是很了解昌邑,与传闻中所说的,并不太相符。”
裴晋光回以一个正气十足的微笑:“事态紧急,容臣失礼,先去探查贼人踪迹要紧。”
荣王好脾气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说完,他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走到主位坐下,端起青花饮中八仙图茶盏,轻轻啜饮一口:“这里泡着好茶,本王就偷个懒,在这儿等候裴指挥使归来了。”
荣王如此气定神闲,必定留有后手,但裴晋光并不害怕,同样回以微笑:“王爷好意,臣心领了,定然抓出贼人,还王爷一个清静。”
眼看着裴晋光带着人大步离去,方才被阻拦了去路的管事俯下身低声道:“王爷,这……”
“慌什么?”荣王不疾不徐地又喝了口茶,“若是真那么容易被抓住,你的项上人头早随着我去了乱葬岗。”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管事低下头不吭声了。
也难怪荣王自信,乌静寻躲在树上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精巧华美的宫室一寸一寸压低,平静的大地底下传来机械转动的沉闷钝声,力度大得连她紧紧抱着的这颗黄榆树都在隐隐颤抖。
乌静寻读的书多,曾经也背着佟夫人好奇地去翻阅那些被她视为无用的‘闲书’,曾经有一本里就曾记载过类似的机关法术。
在屋子底下设下怎样精妙的机械关卡,才能让原先恢弘华美的一座宫室几乎在顷刻间就深埋地下,再不显露?
乌静寻知道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另外四个女郎,还有答应帮她去救人的侍卫……小哥,那个眼睛很像琥珀珠,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答应帮她的人,都还在里面。
若她们随着这座殿宇沉入地下,乌静寻有些绝望地想,这样的获救还有什么意义?
乌静寻紧紧抱着粗壮的树干,尝试着自己滑下去,可树皮粗糙,她这样硬要往下滑,树皮上很快就沾染了血色,留下一片蜿蜒腥气。
就在乌静寻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什么动静,她有些惊慌地回头望去,却看见那个小小的窗口里接连钻出了好几个人。
在求生的欲望驱使下,这些被困了许久、身体虚弱的女郎以自己平时根本不可能有的迅捷速度爬了出来。
她们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方才因为房屋晃动,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而袭上心头的恐惧陡然被这月明星稀、熏风解愠的夜晚给稀释了不少。
自然,她们也没有错过还趴在树干上的乌静寻。
“般般!”岑芳应小声叫她,或许是因为这里藏着荣王的秘密,拱卫在周边的侍卫并不多,现在估计也都跟着藏在地底了。
几个女郎气喘吁吁地帮着乌静寻下了树,岑芳应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着急道:“你的手,怎么办……”
现在顾不了手了。
乌静寻焦急地问她们:“方才有个人进去救你们了,是不是?他呢,他怎么没有出来?”
原来刚刚的那个人,般般也认识吗?
女郎们因为获救而兴奋激动的脑子冷静了下来,岑芳应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他让我们踩着他,屋子一直在下沉,我们只能更快地爬,给后面的人腾出时间,可是他,他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乌静寻脱力地踉跄两步,方才一直被她忽略的疼痛与疲惫现在齐齐涌上心头。
她并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答应了她的请求。
如果不是她,他其实没必要趟进这趟浑水。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乌静寻的伤心太外露,岑芳应她们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对不起……”
那个人,或许和眼前这个泪珠凝在密匝眼睫上的漂亮女郎有着她们都不知道的情分。
伤心没有用,她们几个人都没有能力再闯进去救他。
只有快些出去寻人,说不定还能为他挣得一线生机。
荣王府占地极广,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万事不管的荣王在他堪比天宫的王府中过着比真神仙都要逍遥快活的日子。
几个女郎又饥又渴,再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往来的侍卫,也难免发出一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