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算什么?
见她坚持,翠屏低着头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乌舜华不愿意见她。
见乌静寻颦着眉头,翠屏哼了哼:“二娘子说自己现在自顾不暇,没空和未来的世子夫人说闲话。娘子您瞧瞧,说话这样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做错了呢。”
紫屏扯了扯她,可别说了,没见着娘子有些难过吗?
乌静寻顿了顿,还是转身进了碧纱橱,她想尽快将那枚平安佩做好。
紫屏二人都以为她被二娘子的话给伤到了,没想到到了乌静寻平时要歇下的时辰,她却寻了一件玄色大衣衫披在身上,轻声道:“我去找舜华一趟,你们不必跟着。”
不跟着,那怎么行?
翠屏急道:“夜都深了,一路上黑漆漆的,奴婢跟着去给娘子你提个灯笼也好。”
乌静寻摇头,从紫屏手里接过灯笼:“你们休息吧,院门儿给我留个缝就是。”
翠屏她们只能目送着一道纤细身影渐渐淹没在夜色之中。
棠瑜院
乌舜华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白日里她阿娘孙夫人和她说的那些话,整个脑子乱哄哄的,好像一时间塞了五六十个小人儿一起在吵架。
她不是阿耶的亲生女儿,不是木头阿姐的妹妹,她鸠占鹊巢了好多年,她抢了木头阿姐许多年的父爱……
乌舜华将头埋在被褥里,任由轻暖的被衾吸去潮湿的眼泪与模糊的哽咽。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
乌舜华吓得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嗝。
“舜华。”乌静寻也被她给吓着了,犹豫了一会儿,又去摸摸她,“你还好吗?”
就在乌静寻担心她会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憋死的时候,乌舜华突地冒出一个乱糟糟的头来,乌发凌乱,眼睛、鼻子都带着红红的潮意。
“你看到了,满意了,可以走了。”乌舜华硬起声音,强行筑起的高墙在乌静寻仿佛知道一切的包容目光中轰然倒塌。
她扑进乌静寻的怀里,将这两日惊变之下的惊慌难过统统说给她听。
乌静寻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扮演一个听众。
乌舜华情绪高高起伏不定,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手还紧紧拉着她,唇边溢出喃喃道:“我还可以叫你木头阿姐吗?”
乌静寻捋了捋她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声音像是一掠而过的春风。
“当然可以。”
·
这夜乌静寻很晚才回玉照院,偏偏心里存着事儿又睡不着,翠屏打着呵欠起来时,发现碧纱橱里燃着微微的橙黄烛光。
一瞧,乌静寻还在打磨那枚平安佩。
翠屏一边感叹娘子对裴世子的心真是太难得了,今后嫁过去一定夫妻和美,说不准明年她就要开始带小小娘子了,一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提醒她:“娘子,早上想吃些什么?大馒头夹酱菜?”
乌静寻现在想到大馒头都想吐,摇了摇头:“随便准备些肉粥就是了。”
翠屏清脆地‘欸’了一声,目光落在女郎细白双手间那枚打磨得光华内蕴的平安佩,乌静寻过了会儿才察觉到她还没走,转眼望去:“怎么了?”
翠屏心里为她和裴世子的感情感到一阵甜蜜,面上只摆摆手,笑道:“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乌静寻莞尔。
待用过早膳,乌静寻将编好的璎珞系在平安佩上,又寻了个匣子认真将东西放置好,这才交给紫屏:“辛苦你走一趟了。”
紫屏笑着摇头:“能给娘子和未来姑爷搭鹊桥,奴婢高兴。”
什么鹊桥……
乌静寻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但嘴角含笑,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见到舅舅,心情很是不错。
可当她出了门,正要上马车,却看见乌须琮等在一边。
乌静寻没有主动打招呼。
乌须琮看着她冷淡的脸色,假意咳了咳:“东郭码头那儿人多,我与你一块儿去接舅舅,省得你被人冲撞了。”
乌静寻还是不说话,翠屏是个牙尖嘴利的:“真是有劳大公子费心了,不过照着您先前的话,咱们娘子将是平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了,哪儿来的人不长眼敢对咱们无礼?”
乌须琮被这女使话里阴阳怪气的意味给洗涮得脸颊涨红。
“翠屏,上车吧。”乌静寻不想将好心情浪费这样的事儿上,唤了翠屏一句,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尔后又微微侧脸,对乌须琮道,“阿兄自便就是。”
乌须琮沉默地骑马跟了上去。
·
裴晋光今日休沐在家,趁着阳光好,和裴淮光一前一后去到马厩刷马。
裴淮光一如既往地脸臭,他的白马也神气得很,对着玄光骋翻了好几个白眼。
兄弟俩一时间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刷着各自的马。
门房接了紫屏送过来的东西,去到裴晋光院子里没见着人,只好交给书清。
书清兴致勃勃地来到马厩,问裴晋光可要现在打开看看,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先拿回去吧。”
书清可是知道内情的,故意拖长声音:“哦?世子爷连乌家大娘子送过来的东西都不急着拆来看了?好吧,我这就——”
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匣子就被裴晋光拿了过去。
素来爱洁的人顾不得许多,草草拿过巾子擦了擦手,这才拿过那个小匣子。
里边儿是一枚雕刻着竹节高升的平安佩。
木质坚硬而温润,触手生温,上边儿坠着一条湖蓝色的缨络流苏。
书清见世子捧着那枚平安佩,嘴角越扬越高,又笑嘻嘻道:“来送这礼物的人是乌家大娘子的贴身女使,她说,大娘子为了感激世子您昨儿的搭救之恩和送过去的东西,特地雕刻了这么一枚竹报平安佩给您。乌家大娘子自个儿雕的东西,哎呀呀,世子爷可真是有福气,还未成婚呢,世子夫人就这样惦记着您,竹报平安,就想着您一辈子平平安安呢。”
裴晋光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这笑容落在裴淮光眼里十分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刷马,白马被他突然加重的力道刷得龇牙咧嘴,到最后忍不住愤怒地顶了顶这狗比主人。
把人家搓得好痛!
裴淮光被它撞了一胸膛都是泡沫,沉默了一会儿,丢下刷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他心里燃着一团不甘又委屈的火。
阿兄救了她,送了东西过去,他没有救,没送东西过去吗?
凭什么只有阿兄有她亲手做成的平安佩,他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没捞着?
这不公平!
书清探头看了看二公子挟裹着怒气的背影,又看了看还沉浸在欢喜之中的裴晋光,撇了撇嘴:“二公子怎么突然走了?”
大概是要去找静寻,讨个公道吧。
裴晋光心里带着些诡异的平静,光是他阻拦没有用,二郎只有真切感受到静寻的抗拒,他才会放弃。
那枚平安佩被放进小匣子里妥善保存,裴晋光继续给玄光骋洗洗刷刷。
玄光骋高贵而不失鄙夷地看着一身泡沫的白马。
真可怜,洗个澡洗到一半儿,主人就把它给抛下了。
只是之后,玄光骋看着自家英勇无敌帅气无比的主人顺便将那匹楚楚可怜的白马也给刷了,在白马得意的眼神中气得仰天长啸数声。
·
裴淮光寻到乌静寻时,她正在码头旁的茶馆里喝茶。
茶馆简陋,来来往往的人却都忍不住将惊艳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着清浅碧色衣衫的女郎身上。
乌须琮自告奋勇去码头看载着舅舅佟平弗的船到了没有,今日风大,乌静寻就寻了座茶馆慢慢地等。
爱吹冷风就让他吹去吧,她现在也不会傻乎乎地心疼了。
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乌静寻抬起头,漂亮妩媚的狐狸眼慢慢瞪大,映出少年冰冷又莫名带着几分委屈的昳丽脸庞。
“平安佩。为什么我没有?”
乌静寻呆了呆,才道:“裴二公子也想要吗?改日我逛街时替你寻一寻,有合适的就送给你,可好?”
她说的话有礼有节,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裴淮光却更生气了。
周围人窥探兴奋的目光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一把抓住乌静寻没有受伤那只手,沉着脸道:“你跟我来。”
乌静寻挣扎:“有什么事,你在这里说就好了。”
“你弄疼我了。”
裴淮光回眸,嘲讽道:“你熬夜给我阿兄雕刻平安佩,手就不疼,我拉一拉就疼了?怎么,我是什么灾星,专门克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