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气急之下的一句讽刺,没想到乌静寻思索一会儿,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还真说不准。
裴淮光被她那个默默点头的动作气得眼尾都泛了红,可抓住她手臂的手劲儿却一直没有加紧。
翠屏也反应过来了,急忙上前去扒拉他:“你快放开我家娘子!”
裴淮光放了手。
翠屏急忙拍了拍乌静寻的衣袖,好像她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可以用你亲手雕刻的平安佩,我连主动求,都只能求得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二流货色,是不是?”
或许在她眼中,自己也的的确确是个二流货色。
乌静寻蹙眉,在少年莫名倔强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能让他醒悟,断绝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狠一点也就……狠一点吧。
见她真的点了头,裴淮光反而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堵了。
她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他早该知道。
少年转身就走,围观群众还有些遗憾,容貌多么般配的一对小儿女,再多撕扯些呀,她们爱看。
翠屏有些担心:“娘子……”
她担心有心人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会说闲话。
乌静寻摇了摇头,对着窗外的人露出一个笑容,原本浮在心头的淡淡不适瞬间抛之脑后:“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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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日记环节——
乌般般:我的木雕手艺还有待进步,但是会有人不嫌弃它的
裴大:今天收到了未婚妻的礼物,高兴得来连刷两匹马!
裴二: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呵呵呵我也不是很想要,笑死,不给就不给,我真的没有很想要:D
第34章
佟平弗乐呵呵地看着乌静寻, 感叹道:“不过小一年不见,咱们般般就一下子长成大姑娘了,马上都要成亲了, 我这心里,真是, 真是……”
乌静寻握住他温热的大手,笑道:“那我就不嫁了,舅舅带我回培州学做生意,我自己也能养活自个儿。”
佟平弗仍是笑着的,乌须琮却皱了皱眉:“静寻,莫要胡说。你那门亲事得来不易,不知外边儿多少人都在羡慕你, 你嫁过去就是富贵一世,我与阿娘都放心。”
乌静寻没搭话。
佟平弗感觉到这对兄妹之间有些不对劲, 只拍了拍乌须琮的胳膊:“般般还是小女儿性子,舅甥之间说说玩笑话, 你当真做什么?”
看着乌静寻披霜带雪的侧脸,乌须琮叹了口气, 苦笑道:“舅舅别见怪,实在是家中发生了些事儿, 我有些心力交瘁。眼下只盼着静寻能顺利出嫁, 我……”
“舅舅, 上车吧,外边儿风大。”乌静寻难得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等她嫁出去,她嫁出去又能怎样,是能让府里更清静, 还是借着这桩婚事又多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剥削的可怜虫?
平静了十数年的委屈怨怼一朝爆发起来有些不得了,乌静寻表现出来的不悦被佟平弗看在眼里,他却更高兴了:“欸,都听咱们般般的。”
从前他一直忧心这个外甥女儿的性子太柔太软,没什么主见,在家里的时候被她阿娘,他那个糊涂妹妹控制着,出嫁了只怕也要被夫家约束。
但今日一看,好,好得很!都明着和她阿兄表示不满了,这就是好苗头!
看着舅舅和妹妹乐呵呵地上了马车,那个叫翠屏的女使还装模作样地遗憾了一下:“马车上只怕坐不下了,大公子您还是骑马回去吧?”
乌须琮憋着气上了马。
他们走了之后,暗巷里走出一道颀长身影。
裴淮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女郎刚刚惊喜而欢悦的笑脸,嗤笑一声,原来她也能笑成那样。
……对着他的时候,就半点好脸子也没有。
裴淮光转身的时候的确很生气,甚至品出了一点心灰意冷的滋味。
一直不愿配合的猎物,就算将她安置在帐篷里,她也会逃跑的。
就算多捉回来几次,她也不会露出什么好脸色。
裴淮光一向是个有耐心的猎者,可是对着她的时候,裴淮光惊觉自己从前赖以生存的直觉与戒心都失去了作用。
从前对付那些难搞猎物的招数统统都失了效,他开始变得急切而暴躁,他无比渴求她正面的反应,盼望她能给他一个两人之间展现的笑容。
唯有这样,才能平复他心里的躁动。
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在巷子里生了会儿闷气的裴淮光嘲笑自己的天真,正想走,抬头时,女郎盈盈的笑脸却正巧映入眼帘。
她对着很多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刚刚对着那个中年男人时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雪山下春日丛丛蟠花,是极致的清丽之中陡然绽放的旺盛生命力。
那颗刚刚被冰雪覆盖的心又被吹拂而来的春风融化了。
裴淮光出神间还在想,她肯定没这么对着阿兄笑过,那一次就算他赢了。
阿兄没有见过月亮玉魄一样清冷的女郎真正展颜而笑的时候,若是有,他早不动声色又坏心眼地对他炫耀出来了。
可他也没有平安佩。
裴淮光脸色臭臭的。
不成,心里还是有些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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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夫人好生打扮了一番,见到佟平弗时十分激动地叫了一声:“阿兄!”
佟平弗还有些不适应,因为对外甥女的教养方式,他和妹妹吵了好多年,上次来金陵时她还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怎么这回这样殷勤?
佟夫人倒也不是盘算着其他什么,只是想着在她即将扶正的紧要关头,佟平弗来了,一是给她撑腰,二来也能让她的娘家人一同见证她一雪前耻,重得正妻之位的荣耀。
憋屈了那么多年,总算能拨开孙露秋这座一直压着她的大山,佟夫人有些得意忘形:“阿兄你就安心住着吧,院子我都替你打整好了。这府上如今有我一半儿,叫你住十天半月有什么打紧?”
佟平弗不愿叫旁人觉得自家礼仪有失,连带着叫外甥女她们也受人白眼,来金陵时,都是出去住的客栈,这下听着佟夫人这样说,已经憋不住了:“别胡闹,我那么大的人了,知道给自个儿安排住处。”而后他又问,“妹夫呢?”
提到乌沛丰,佟夫人撇了撇嘴:“他为了不处置孙露秋和那孽种,避着我好几日了,恐怕这会儿还在官府里赖着不走。”
过来的路上,佟平弗也听外甥女含糊提了一嘴最近府上发生的事,也有些惊奇。
要不说乌沛丰这小子能从一介寒门书生做到如今太常寺卿的位置,人是真能忍啊。
佟夫人瞥了一眼在一旁不吭声的乌静寻,正想说她几句,看到乌须琮,又忍住了。
女婿是个有出息的,之后少不得还要静寻多帮扶着她阿兄,反正她也快嫁出去了,再不受教,苦的是她婆家。
佟夫人失了兴致,随口道:“你阿耶是个没良心的,和平宁侯府商议婚期这样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定下来了才传个消息过来。喏,两月后的十五,是个好日子,你和裴世子的婚期就定在那天。”
饶是早已在裴晋光口中得知此事,当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乌静寻心里还是弥漫上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是欢喜吗?似乎不是。
佟夫人有许多话要和佟平弗说,正想赶乌静寻自个儿回去,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女使匆匆过来报信,说是宫里的嬷嬷过来宣太后口令,说是太后怜惜十二位女郎花神节那日无辜遭袭,特于三日后在宫中设宴款待,叫乌家大娘子务必好生准备。
谢过恩后,佟夫人有些得意:“昔年若不是我苦心谋划,叫你在太后面前得了青眼,你能有如今的运道?”
乌静寻不想和她吵,转过头去和佟平弗笑了笑:“晚上时我下厨做几道舅舅爱吃的菜,舅舅过来与我一块儿用晚膳吧?”
佟平弗乐呵呵地点头,顺便挡下妹妹又要犯糊涂的话,开口叫乌静寻先回去休息。
等那道窈窕身影消失在小道之后,佟平弗才竖起眉毛:“般般是个女儿家,脸皮薄,你冷声冷气地做什么?”
佟夫人不忿地嘀咕几句,佟平弗看她一眼,又看向乌须琮,这个外甥也是脑子不甚清醒,也不知道护着妹妹,反倒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站在一旁,活像个木头。
多半是乌沛丰那小人的血脉作祟,好好的孩子都能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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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舅舅相处的这几日,是乌静寻这段时日里难得的欢快时光,三日一晃而过,她一早起来准备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