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静寻忍耐着陡然肌肤相触的不适,轻轻点了点头。
再望去,他的耳朵竟也红透了。
乌静寻莞尔,看起来,总归不是她一人在为即将到来的婚事紧张。
这桩婚事,好像对她来说,也不是全然不知走向的一团乌云了,好像也有了一点点,可以期待的地方。
见她笑了,虽不知为何,但裴晋光觉得很高兴。
这一高兴,就打包了许多糕点回去。
裴淮光自然是分得了一大堆。
他反射性地抵触这些糕点,裴晋光为何会那般高兴,多半是和乌静寻有关。
果不其然,听说二公子一口糕点没吃又跑去马厩给马梳毛了,裴晋光施施然过去,笑道:“那松子糕你嫂嫂尝着不错,我才买了好几份儿回来,二郎不尝尝吗?”
他没猜错,裴晋光送过来的糕点,是他的战利品,也是他对自己这个输者的怜悯与嘲讽。
裴淮光丢下梳子,被梳得正舒服的白马见狗比主人又中途落跑,气得仰天长啸。
“二郎,不要再去纠缠她。”裴晋光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伤人,多让输者觉得耻辱。
裴淮光回头,露出一张阴沉而俊美的脸庞。
“输了就是输了,你的人生还有很久,别让自己输在执念上。”
裴淮光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将自己那点念头归于执念。
他心里隐隐的念头像是春日猛虎,声势大得几乎想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头一次坦诚于自己的心。
那些难受、酸涩、嫉妒、暗暗的满足……
是因为“不是执念。”
裴淮光对上兄长冷沉的眼神,微笑:“我喜欢她。”
不是猎者对猎物的喜欢。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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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日记小剧场——
乌般般:好可怕,般般要努力变强(回去苦读医书并定制了一套银针防身
裴大:鼓起勇气摸到手了,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是不后悔
裴二: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糙,我被打了(*^_^*)
第35章
乌静寻浑然不知俩兄弟在背地里你一拳我一拳将对方打得都毁了容, 她下了马车,却意外发现乌沛丰正好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阿耶。”乌静寻叫了人,却不准备和他说上更多。
乌沛丰点了点头, 这几日都在官衙里躲清静的他仍旧朗目疏眉,看向乌静寻的眼神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你与平宁侯世子的婚期敲定了, 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家中备嫁,没什么事情就不必出门了。”
他语气随意,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乌静寻不置可否,只道:“阿耶是为了孙夫人与舜华的事儿回来的吗?”
乌沛丰脚下略略提速:“此事我自有分寸。”
看着他的背影,乌静寻脸上无意识带出一个冷笑来。
乌沛丰接到消息,孙露秋要带着女儿搬出乌府,他急匆匆地赶回来, 逢平院已是人去楼空,连院子里那些花朵都被连根铲起。
什么念想都不给他留。
乌沛丰有些茫然地立在空荡荡的庭院中间, 闻讯赶来的佟夫人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妒又痛, 扯了扯披帛,冷声道:“就算你甘心做了这十几年的绿头王八, 也没能让人家心软半分,马不停蹄地就带着野种搬出去了。哈, 说不准, 下个月就要喝上喜酒了吧?”
妇人的声音尖刻, 迎上乌沛丰冷淡到有些阴郁的神情也丝毫不惧,只用更加大声的语调掩盖着她心底还藏着的一丝期盼。
孙露秋终于离开了,那么接下来他们一家四口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可她的期待如同前十几年一样,只会落空。
乌沛丰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甚至于憎恨:“是, 我当年为了攀附权贵,宁愿娶已经怀有身孕的秋娘,宁愿背下这顶绿帽过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原本温文儒雅的人突然神情乖张阴戾起来,佟夫人没忍住后退一步,可是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又忿忿地瞪大了眼:“我知道?我知道什么?!自从我嫁给你,兢兢业业操劳家务,替你生下琮哥儿与静寻两个孩子,不顾阿耶反对也要拿我压箱底的嫁妆给你读书赶考,我何错之有?!”
乌沛丰闭了闭眼:“是你嫁给我吗?是我入赘到你们佟家。佟家上下,都瞧我不起,连你,不过是个空有铜臭气息的商户女,也敢对我大呼小叫。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还不如杀了我。”
所以他心甘情愿,甚至于是迫不及待地与孙露秋达成了合作,两人互为幌子,她借着这门婚事顺理成章地生下孩子,他也能拜老尚书为岳父,在官场上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乌沛丰会喜欢上孙露秋。
乌沛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望向一旁好像被雷击中,脸色灰败至极的佟夫人:“我今后会常住官衙,这个家是你的了。你随意就是。”
“静寻成婚那日我会回来,其他的,你不必盼望。”
望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佟夫人气血翻涌,她争来争去,只是为了一座空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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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乌静寻现在都不太关心了。
听说乌沛丰又匆匆出了府,骑马似乎是往京郊方向去了,而佟夫人病倒在床,这场病来势汹汹,原本丰腴的妇人迅速消瘦下去,不过几日,就几乎快瘦脱了相。
府里一片愁云惨雾,自然是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了。
佟平弗只留了几日,将生辰礼物提前送给她之后又上了船去往琼州兜售货物,承诺会在她成亲那日送她一株琼州最火红艳丽的珊瑚树作为她新婚的贺礼。
五月二十七,是乌静寻十六岁的生辰。
一早起来,就听见翠屏与紫屏笑着恭贺她:“岁岁无忧,生辰吉乐。”
两个人似乎怕今日太冷清,又是准备长寿面,又是在院子里挂彩纸灯笼,手巧的紫屏还给她从前雕刻练手的那些木头人身上都贴了红花。
乌静寻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安安静静度过了一个白天,眼看着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驾驶,瑰丽晚霞几乎将半边天都映成红色,乌静寻抬头认真望着那碧幕霞绡一缕红的美景,心里最后那一点难过与不甘也随着云霞蒸腾而去了。
佟夫人与乌须琮那边儿都没有动静,翠屏急得在后院直跺脚:“夫人与大公子怎么这样薄情,娘子前几日可是去夫人病床前嘘寒问暖,替大公子做了多少,好让他可以专心读书。可娘子十六岁生辰这样的大日子,两人竟也不闻不问,真真是叫人心寒。”
紫屏拉着她叫她小些声,叫娘子听见了只会更伤心。
若说乌静寻全然不放在心上,那是假的,但那阵酸涩只在心头盘旋了一会儿就随着夜风散去了。
“翠屏,紫屏,我们出府去走走吧。”为了冲洗花神节那日祭祀没有成行的晦气,天子特地下令免去这个月的宵禁,金陵百姓最近也多了夜晚出游、通宵欢乐的爱好。
两人在看见难得穿着一身亮色的乌静寻时陡然瞪大了眼。
乌静寻被两个人奇怪又炽热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地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这样穿,不好看吗?”
好看,又岂止是好看!
向来爱穿绿衣的女郎这次换了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妆花褙子,玉白色罗裙上系着彩蓝璎珞,衣衫鲜媚,人亦美貌,真真是赏心悦目。
主仆仨人都决定抛下原本的不高兴,高高兴兴地出门去。
主君不在,主母又病着不想管事,乌静寻正大光明地从乌府正门踏出去,还没走几步,而后就猛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乌静寻愕然望去,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脸。
是黄梅珠。
“珠珠?”乌静寻有些讶然,戒备的力道松了,被黄梅珠拉着坐到了马车上,她们刚坐下,马车就骨碌碌开动了。
乌静寻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是要去哪儿?”
“给你庆祝生辰啊!”黄梅珠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啊,你也别太感动,毕竟我也只是听人吩咐办事儿的一个小喽啰。真正想为你庆生的人,还在别苑里等着你呢。”
乌静寻默默排除了家中亲人,犹豫半晌,芙蓉似的脸庞上沾染上些许薄红:“可是……裴世子?”
她说出这个猜想时,不仅车厢里坐着的翠屏她们惊讶又欢喜地对视,连黄梅珠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