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知道琼夫人的心病又犯了,招了招手:“好了,待到下月就是晋哥儿成婚的好日子了,待到新妇过府敬茶时再说话也不迟,都散了吧,散了吧。”
裴淮光沉默着往外走。
裴晋光却没有放过他。
“二郎。”裴晋光略微提速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校场,去不去?”
裴淮光沉默而阴沉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条腰带上。
“自然。”
兄弟俩打得酣畅淋漓,将身体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出去,裴淮光却觉得如针扎着的心并没有好转,一下又一下,刺得他很疼,却又找不到抑制之法。
他知道裴晋光今天特意做这些是为什么,无非是在试探他,是没了那个心思,还是说,在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裴淮光不想和他耍心眼,只翻了个身,眯了眯眼,看着西沉的夕阳。
“我昨日在山上逮了头狗崽子,你拿去送给她吧。”
送狗?
裴晋光挑眉:“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
这些时日他一直早出晚归,又是加练军士又是布局商谈,裴淮光是傻了才看不出如今的风雨欲来之相。
“她太闷了,养只狗给她逗逗乐也好。”狗崽子的母亲是京郊立山上最凶猛的兽,养着给她多一重防护也是好的。
少年的语气太过平静,说起静寻时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眼神波动,裴晋光沉默半晌,同样放任自己平躺在地上,两双不同的眼瞳中映照着一样瑰丽无垠的晚霞。
“二郎,我们仍是俩兄弟。加上她,就是一家人。”
“我希望这一点,永远都不要变。”
青年犀利的眼神柔软下来,他似乎在期待一个回答。
裴晋光闭着眼没说话。
弟媳妇不也是一家人?
他想,他会满足阿兄这个愿望的。
想他放弃,还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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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立个flag,明天一定能把头婚剧情写完!乌家剧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多多的男女主互动啦
感谢月夜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小丸会继续努力的(づ ̄ 3 ̄)づ
第37章
裴淮光能忍那么长时间没去找乌静寻, 除了裴晋光碍手碍脚,他自己也在犹豫。
他懂得什么是猎手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可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又能存续多长时间,裴淮光不明白。
入睡前, 他想一遍,醒来时,他又想一遍,骑马弯弓时,他再想一遍。
就连与琼夫人说话时,他也忍不住走神去想这个问题。
琼夫人见状停了下来,一双温和慈悯的眼睛望着他:“二郎年纪也不小了, 是该娶一个妻子回来照顾你。”
好端端地扯什么娶妻?
裴淮光先是下意识地蹙眉,随后又抿紧了唇线, 不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一点愉悦露出马脚。
“为何这样说?”
这孩子归家也有两月了,却还是不肯叫她一声‘阿娘’。
琼夫人掩去黯然, 面对少年认真的眼,这双眼睛生得很像他的阿耶, 一样的纤细明丽,哪怕是面无表情地看人, 也仿佛蕴藏了满腹情意一般。
晋哥儿像她, 二郎像他。
琼夫人收回视线, 看着花丛中鲜妍明媚的春夏鹃,笑了笑:“你这些时日一直神思不属,总是走神。你你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阿娘一想,就知道你多半是喜欢上了谁家的女郎。”
见少年不说话, 耳朵却憋不住红了一点,琼夫人笑得愈发温柔:“如何,是谁家的女郎?你只管告诉阿娘,阿娘替你上门提亲去。”
……这个人,还真提不了。
裴淮光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迎着炽烈的天光,少年侧过脸去,轮廓也随之模糊。
琼夫人有些失落,但还是勉强笑了笑:“陪阿娘再走走吧。”
裴淮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裴淮光难得懒散地躺在床上,摩挲着那颗愈见光华内蕴的紫珍珠。
过了那么多日,他还是想她。
一日比一日更想,一刻比一刻更加迫不及待。
屋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穿破空气的啸声。
裴淮光肃然回眸,看见一个黑衣人对着他出示手中的令牌:“天子有请。”
·
裴晋光进宫给周庆帝汇报审问那日在地宫附近捉住的几个黑衣人所得的一些东西。
他们离开后不久,地宫附近就扬起了几乎冲天的灰尘,那座在世人眼皮子底下修建而成的巍峨地宫就那么被炸没了。
周庆帝有些可惜:“是吗?地宫辉煌,留给他做个埋骨地也使得。”
裴晋光垂首不语。
自青铜螭首香炉里袅袅腾起的龙涎香模糊了坐在高位的帝王冷淡的神情,他草草翻了几遍供词,似是不经意般提起:“听说那日你那弟弟也跟着下地宫救人了?”
裴晋光颔首:“是。二郎年幼,救人心切,叫陛下看笑话了。”
“少年英雄,不算笑话。”周庆帝将证词放在桌上,轻飘飘几页纸落在质地坚硬的紫檀木桌上,声响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天子手中一页纸,落在臣民身上便可是一座山。
裴晋光思索着周庆帝话里的意思时,阴晴不定的帝王似乎对他失了兴趣:“好了,你退下吧。”
裴晋光沉默地行了个礼,转身时却又听见周庆帝含着几分幽微笑意的声音。
“再有一月你就要和太常寺卿家的大娘子成婚了吧?到那日,朕也给你添个好彩头。”
明明是贺喜施恩的话,裴晋光听在耳中,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梁怀守恭恭敬敬地上来换了盏新茶:“陛下,您要见的人到了。”
周庆帝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他归为天子帝皇,自然不会还像小时候那般,见着一把趁手的刀剑,便欣喜如狂。
梁怀守意有所指地望向桌上另一杯还剩十之七八的茶:“这杯茶凉了,奴才替陛下端下去吧。”
周庆帝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想着要给自己唯一的手足同胞荣王一个怎样体面又痛苦的死法,谈起那杯已经冷掉了的茶时,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凉薄:“陈茶如何还会有上桌的机会?梁怀守,你的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
看来这杯茶只有被泼掉的份儿了。
梁怀守心里道了声可惜。
·
那一日周庆帝私下召裴淮光去说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走出宫门时,裴淮光看着自己落在青石砖上的影子,背后巍峨宫墙投下的影子沉默着将他吞噬,直至融为一体。
等裴晋光忙完了,叩响了松风院的大门,原本窝在窝里睡觉的小狗崽子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虽然努力地想装得凶恶一点,但没一会儿就塌下去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它的可爱。
“就是这只小狗?”裴晋光弯下腰去,将还在吠叫不止的小狗捞在怀里,揉了揉它白色的耳朵,看向躺在树上看不清脸的裴淮光,此时正值白日,天光大亮,可躲在树上的少年却满身幽凉,好像那些炽热温暖的光晖连一丝都晒不到他身上。
裴淮光没有睁开眼睛,将手臂横在脸上,听着小狗崽从凶恶到可怜再到舒服的呼噜呼噜声,淡淡道:“就是它。拿走吧。”
二郎的状态有些奇怪。
裴晋光抱着狗崽转过身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要不然,一起去?”
原本还躺在树上死气沉沉的少年顿时翻身下了树。
“走吧。”他整了整衣裳,走出一段距离,只听见小狗崽着急的呜呜声,有些奇怪地回头一看,裴晋光黑着脸看着他。
裴晋光觉得自己被那臭小子给骗了。
·
为了不叫外人议论,裴晋光挑了那日为乌静寻祝贺生辰的别苑见面,那地方清净,有他的亲卫守着,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乌静寻本是不想答应这次邀约,她想着,再有一月就是婚期,有什么……不能之后再说吗?
但转念一想,裴世子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兴许真的是有要紧的事。
乌静寻下了马车,吹来的风拂动她耳边纤细珠链,裴淮光靠在影壁上远远望着她,心里漫不经心地想,她是真的很喜欢珍珠。
裴晋光就在门前等着他。
两人的视线一前一后落在她身上,同样平静中隐含炽热的眼神没有交汇,直直落在她身上,让人感觉到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