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床湿棉被批在她身上,低低应了一声:“是我。”
这个幻境好真实啊。
乌静寻感觉自己被他抱起,意识模糊间伸出手,摸向他被火光映得发暖的脸。
她喜欢的琥珀珠一直在晃。她的头也跟着一直晃。
直到横梁猝不及防砸下。
乌静寻倏然瞪大的眼瞳里映出裴淮光露出痛色的脸。
“我没事。”
裴淮光忍着痛,一脚踹开落下的横梁,抱着她冲出小院。
“翠屏她们没事。”裴淮光捂住那双泪盈盈的眼,感受到柔软的眼睫扫过掌心,他声音低沉,“不用担心,睡吧。”
……
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帐顶。
乌静寻下意识往外望,却看到裴淮光闭着眼,枕在床沿闭着眼,眉头蹙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乐。
原来那不是她临死前的一场梦。
火灾……被关紧的房门……裴淮光替她挡去的横梁……
乌静寻迟疑地抬起手,轻轻触上他紧皱的眉头,动作很轻,裴淮光却在下一瞬睁开了眼。
被他锋锐的目光盯住,乌静寻一时间愣住,等回过神来,她没有收回手,又碰了碰他缓缓松开的眉心:“你的伤怎么样?”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裴淮光。
“怎么不说话?”乌静寻手撑住床铺,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细瘦的腕却被裴淮光紧紧攫住。
“……我没事。”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会主动关心他了。
是出自真心。不是他费尽心机求来的。
他嘴上说没事,但那副神色看着却着实奇怪。
乌静寻抿了抿唇,往床铺里面挪了挪,示意他上来:“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他背上有伤,又趴在床沿边守了她那么久,身上自然不会多舒服。
裴淮光手脚僵硬地上了床,正要躺下,肩上却落下一只柔软的手。
“你背上有伤,不好这么躺下。”乌静寻有些担心,昨日横梁是不是砸到他的头了。
不然怎么他整个人都看起来那么奇怪?
……
翠屏和周婶受了些轻伤,突遭横祸,不知背后的人还有什么后招,乌静寻决定先把铺子关一段时日。
松子巷那间院子被烧了大半,已经不能再住了,乌静寻她们如今住在裴淮光置办的一间别院里,从屋内半开的窗望去,庭院里一片茸茸翠色,深浅青碧间各株红影花艳,她望得出神,连翠屏坐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娘子,饮些银耳润喉。”现在大家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周婶这几日变着法子炖煮润喉的汤羹给她们喝。
乌静寻轻轻颔首。
翠屏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娘子,裴……二郎君可告诉你纵火的人是谁?”
乌静寻顿了一下,摇头。
发生那件事后,她心里闪过一个影子,虽没有明证,但她莫名笃定,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裴淮光不能在桐城久待,前两日又回了金陵。乌静寻想起他背上未愈的伤口,眉头蹙起,有些担心。
他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记得好好换药养伤。
翠屏看着她带着几分忧郁的眉眼,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婢猜一猜,娘子现在是不是在想裴二郎君?”
语气轻快,夹着几分笑。乌静寻偏过头看她,翠屏从前提起裴淮光时都是用贱人、死狗代替的,冷不丁听她这么叫,还有些不习惯。
乌静寻低下头,看着盏中清亮柔润的银耳露,里面模模糊糊映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芙蓉面。
“娘子,你怎么不说话,只是脸红?”
“有吗?”乌静寻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贴上面颊,是有些烫。
翠屏捂着嘴看她,嘻嘻笑,沉重了好几日的心情也跟着春风一起轻盈起来。
乌静寻嗔她一眼,想了想,起身去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给翠屏,让她送去驿站让信差送去金陵。
听到她说出那个熟悉的地址与名字,翠屏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喜庆圆脸上登时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气怒:“娘子,她——她是你的阿娘,亲阿娘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么可以做得这么过分!”
说到后面,她话音颤抖,哭腔浓浓。
乌静寻没有说话,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
翠屏想起这些年的事,越想越替乌静寻委屈,呜呜哭得更起劲。
乌静寻轻声道:“其实我该多谢她。”
翠屏哭出一个鼻涕泡;“啥?”
看着她这幅傻样,乌静寻忍俊不禁,接着道:“坠崖的是世人眼中的平宁侯世子夫人、乌家大娘子、乌静寻。在那场火灾里,她又杀了我一次。我不再欠她了,想通了,我反而觉得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真的。”
翠屏涕泪俱下。
虽然她说得那样轻松,但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委屈。越是明白乌静寻是怎样一个人,翠屏就越看不惯那些对她不好的人。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本来不想哭的,被你招惹得也想哭了。”乌静寻拿出丝帕给她擦眼泪,故意道,“噫,看着你这样哭,我都喝不下银耳露了。”
翠屏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涨红了脸扭过头:“娘子说得我都犯恶心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望过去时,乌静寻脸上犹带着笑意,一双浮着盈盈水光的狐狸眼更显活色生香。
裴淮光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
“你来了。”乌静寻有些惊讶,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他伤势未愈,还是他着急赶路的缘故。
裴淮光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翠屏不敢多看,红着脸别过眼去,说自己去沏壶新茶就要离开,裴淮光睨她一眼:“不用了,我喝这个就好。”
他拿起那盏银耳露一饮而尽。
乌静寻注意到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低下头轻轻莞尔。
银耳露里放了黄糖,他不喜欢吃甜的。
翠屏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她们已经是可以随意拿起对方吃过的东西的关系了,脸瞬间变得更红,结结巴巴地哦了几声,拿着红漆托盘飞快跑了出去。
匆忙间还不忘帮她们带上门。
乌静寻拎起茶壶斟了一杯清茶递给他:“清清口吧。”
裴淮光接过茶,却没急着喝,反而问她:“我喝完了你的银耳露,不生气?”
一杯银耳露而已,她生什么气。
乌静寻摇了摇头,髻边的玉兰花柔柔舒展。
腰上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淮光揽着腰坐到了他腿上。
“很久没见了。”也很久没亲了。
他说的是前者,望着他幽深不见底的眼瞳,乌静寻莫名耳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后者。
裴淮光搂住她腰的手愈发烫,那阵灼人的温度透过衣衫惊得她心跳如鼓。
乌静寻垂着眼,双手慢慢抬起,环住他的脖颈。
唇瓣贴住的一瞬间,他快要破出胸腔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乌静寻耳畔。
……应该害羞的是她才对。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温存过后,裴淮光不许她走,手牢牢揽在她腰间,下巴枕在她乌蓬蓬的发顶,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就让他贫瘠的心流再度充盈。
乌静寻靠在他肩上,手指无意识地缠上他的手指,半晌,她想起正事,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你的伤怎么样?按时换药了吗?骑马奔波会不会裂开?”
一连问了几句,裴淮光只是笑着看她,没有回答,乌静寻皱着眉拍开他伸来的手:“让我看看。”
裴淮光仰起头,语气懒散:“青天白日,就扒我衣裳,不太好吧?”
乌静寻瞪他一眼。
还好,伤口慢慢长好了。乌静寻看着他背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抿了抿唇,轻声问他这次能留几日。
裴淮光忍着她指尖划过肌肤引起的酥痒,唔了一声:“兴许明日。”
乌静寻抽出手,不赞同道:“你既然有事忙,何必浪费时间奔波在路上?不如多歇息。”
裴淮光不置可否,拉住她的手,像她刚刚无意识缠住他手指那样,亲昵地紧紧相扣。
“我想见你。我乐意。”
这个回答太任性,却又太符合裴淮光的性子。
乌静寻移开视线,懒得再搭理他。
由得他去,累得半路摔下马苦的也不是她。
周婶今早说了要煲鸡汤,乌静寻想着出去和她说一声放些天麻进去煮,裴淮光不肯放开她,揽着她的腰一起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