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她灭火的功夫,小金鞭已经将石窟内石柱撞的东倒西歪,守卫不是被石柱砸到,就是被石柱上的火盆引燃。
观主仰首死死盯着半空那尾悠然游曳的金色纤影,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扭曲,目眦欲裂,她回头扫了一眼早已粉碎的灯烛,与符文熄灭大半的石台,再也坐不住了,对身后弟子高声道:
“你们守住阵法,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快步朝小金鞭奔去,宽大鹤氅在火光中猎猎翻飞,仙鹤纹绣仿佛欲腾空而起。
小金鞭见观主追来,便径直往另一个甬道窜去。
观主跟着掠出甬道,见那道金影已飞出山洞门口。
“想逃?”她冷哼一声,目光阴鸷地奋地直追上去,带着志在必得的狠辣,“背后是何人敢坏我法阵……”
话音未落,人已飞出洞外。
早已埋伏在洞外的墨淮桑身形暴起,快如闪电,直扑玄真观主后心要穴,他指尖凝着凌厉劲风,一出手便是军中擒拿的杀招,力求一击制敌。
与此同时,东隅自另一侧闪现,一道淡金色光锁自她掌中飞出,后发先至,瞬间缠绕上玄真观主的四肢以及躯干,她念动口诀,金鞭身上的细鳞开始浮现淡金色光晕,其中有符篆缓缓转动。
这套法诀是东隅新学的,有了小金灵的配合,专缚修行之人的法力流转,能使人如陷泥沼,提不起半分真气。
观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道不知是龙是蛇的东西上,不料敌人早已埋伏在外,等着她自投罗网,她只觉身后恶风袭来,刚想运转发力抵挡,却骤然发现自己已被金索缠身,体内法力滞涩,好似被无形的枷锁捆住。
剧痛传来,背后几处大穴被重重击打,观主气血翻涌,加之内力被禁,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向前栽去。
“控制贼首,速去将里面的一网打尽。”
墨淮桑一击即中,便袖手在一旁吩咐。
众侍卫领命而去,墨甲毫不留情,将观主的双臂反剪,用特制的绳索将其困得严实,同时卸掉了她的下巴,将她提到山门后的石洞里。
见观主已被彻底控制,东隅紧绷的心弦才松懈下来,看着墨淮桑双眼放光,她跑过去凑道近前:“好俊的功夫啊!平日藏着掖着,原来娇滴滴的墨县丞竟受得了这般苦。”
墨淮桑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小时候母亲教我,我学得三心二意,后来……她不在,我反而咬着牙学会了。”
东隅的笑凝固在脸上,暗恨自己多嘴,她咬紧下唇,正要想办法翻过话茬。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咬自己。”他的手抚上她的嘴唇,低低一笑,“嗯?是上次我没亲够吗?”
东隅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立即捂嘴退了几步,脑海中可耻地闪过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你……你无赖……”
她无措地别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方才触到的唇边,灼烧得厉害。
墨淮桑失笑,其实他对母亲的离去早已释怀,只是不希望看到小神婆自责。
这时,墨甲从洞口冲出:
“郎君,里面的人已全被控制,找到受害小娘子一名,正昏迷不醒,还请郎君示下。”
“先全部控制在洞内,待天亮后,速去京兆府请求支援,将玄真观与此地彻底封锁、搜查,届时,所有涉案人等,秘密压去京兆狱,切记莫走漏了风声。”
“是。”
墨淮桑又转向东隅:“既然涉及到宫里,事不宜迟,得赶紧审出幕后勾结之人。”
东隅点头。
玄真观后山,一间被侍卫临时清出的密室里,石壁裂缝里插着火把,将观主的脸映得惨白,她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下巴已被合上,但口中塞了软木,防止她咬舌自尽。
墨淮桑负手而立,衣袍上还沾着夜霜的寒气。
“我想起来了,先前听说近来有个女冠频繁出入宫城,因精通道法符篆,擅长驻颜养生之术,与宫中各位娘娘交好,原来那人便是你啊玄真道姑。”
“本县丞的耐心有限。”墨淮桑的声音既低又轻,带着某种压抑而冰冷的暴戾:“指使你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的,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观主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瞳孔骤缩,显然被直接点破幕后之人来自后宫而震惊,她随即死死咬住口中的软木,眼神中的慌乱转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观主惨淡一笑,血水顺着唇角滑落。
墨淮桑使了个眼风,墨甲旋即上前扯出她口中的软木。
“墨少卿,不,应当唤墨县丞,您审过不少案子,该知道……”她抬眼,目光森冷,“有些名字,一旦出口,死的就不止我一个。”
她艰难喘了口气,声音更低,却句句清晰:“是老身贪心,想用颜菁换一条通天梯,与宫中贵人无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墨淮桑微挑眉:“你以为要死不说,就能护得住幕后之人?”
“至少护得住我想护之人。”观主笑得咳出血沫,“您若真为圣人着想,最好到此为止,若再往下查,翻出来的可能是圣人也不愿见到的真相。”
“观主不怕死,想必也不怕死后以真实面目示人吧?”东隅在一旁观察许久,终于出声。
身躯一僵,娇艳明丽的面庞上立即现出几许惊恐,随即放松下来,强笑:“不知所谓。”
“观主的真实年岁……恐怕已年近五旬了吧?倘若您用在脸上的邪功突然失效,您还敢照镜子吗?”
“你……”她铁青着一张脸,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所以您千万别寻死,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您死后以何面目示人。”
“休先骗老身,人死后尸体便定了型,做什么都是徒劳。”
“这世间多的是旁门左道,你若不信,不妨一试。”墨淮桑冷哼,接口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墨甲将一脸死灰的观主拖走。
石室内只剩墨淮桑与东隅二人,火把噼啪作响,气氛凝重。
“后宫……”墨淮桑缓缓吐出两个字,微皱起眉,舅舅虽信任他,但后宫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才观主说的也不无可能,那后宫之人虽笑纳了观主的进奉,但极有不知道颜菁是如何来的。”东隅沉吟道,“咱们如何分辨那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呢?”
墨淮桑揉了下眉心:“等天亮后,彻底搜查玄真观,定然有更多线索浮出。此间的事涉及后宫,我须得尽数告知舅舅,你去找薛老头,问明白那邪门功夫是怎么回事。”
东隅忙不迭点头:“是得快些找破解之法,除了昏迷的墨四娘,坊间应当仍有不少受害者,都等着救命呢。”
这时,墨言突然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郎君,小娘子,那个叫青鸾的女冠,是在宣德门与兴安门之间的一个隐蔽洞口,与宫中之人交接的,速度极快,回程路上我便截下了她。”
墨淮桑面色凝重:“带进来。”
被绑着的年轻女冠进来后,面色苍白,眼神惊恐,远不如玄真观主那般决绝顽固。
东隅声音平和:“青鸾道姑,想必你方才进来时,看到你的师父与师姐妹们已被我们拿下,我们已经知道你前往宫中送颜菁,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多条人命,你若如实告知,或可戴罪立功。”
青鸾惊恐抬头,又畏惧地瞥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墨淮桑:“你……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我只是奉观主之命行事……”
“你送去的东西,交给了何人?”
“一位姓王的内侍……”
“一个姓氏有何用?”墨淮桑皱眉:“那颜菁最终会到谁手里?做何用途?”
青鸾用力摇头,脸上恐惧更甚:“王内侍验看无误后便会让我离开,从不多言一句……我……我只隐约听观主提起过,说颜菁是宫中某位贵人调制八宝妆的关键原料……其余的,我真不知道……”
“八宝妆?”东隅眉心一跳:“与京城里风靡的八宝妆一样吗?”
“宫中贵人用的自然不是坊间之物可以比拟的,听观主说,宫中八宝妆的配方才是前朝流传下来的。”
“宫中贵人?哪位贵人?”东隅立即追问。
青鸾茫然摇头,神情不似作伪:“观主从未明言,只说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贵人,她嘱咐我若遇盘查,宁可毁了颜菁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那王内侍相貌如何?”东隅换了个方向。
青鸾努力回想,描述出的却是一个毫无特色的内侍形象:“每次交接都很匆忙,光线又暗,他穿着普通内侍的衣服,看不出品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