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试探道:“恐有邪祟或同党隐匿,危及府上安危,不知可否容我们在周围查探一番?”
小金鞭通身细麟微张,隐约有金光流转,一双乌目迥然泛灵光,一看便知其非凡品,侍卫首领脸色变幻,犹疑不定,最后恭敬一礼:
“三郎君恕罪,待属下请示过主君,再……”
“此间安危与你我何干?”墨淮桑神情淡漠地看向东隅,冷声打断,继而转向侍卫头领,“不必如此,本县丞并非府中人,也无意叨扰。”
说罢,率先转身,照原路返回。
东隅朝小金鞭招了招手,将其收回袖中后,也跟了上去。
“三郎,还往下查吗?”东隅觑着墨淮桑冰冷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
“查。”墨淮桑没有半分犹豫,“区区一个正三品的刑部尚书,派头倒是比堪比王府,究竟书房里藏着什么秘密,竟然如此守卫森严。若他当真卷入了怀州恶钱铸币案……简直,不知死活。”[1]
东隅略略松了口气,墨淮桑的态度既然如此坚决,那他们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她抬头看了下天,日上中天,已近午时,眼下该入宫了。
“三郎,墨尚书今晚要赴宴,机不可失,不如……”
墨淮桑诧异扬眉:“你不是一早就期待千秋宴吗?居然舍得不去?”
东隅轻咬了下唇:“大事要紧。至于千秋宴,梦玉所在的百戏团会参演,再不济还有姚黄呢,他们自会与我转述今晚的盛况。”[2]
“不错啊,好友遍天下。”墨淮桑轻笑,“放心,往后一定给你补上这场热闹。”
东隅一顿,心里瞬间像喝了蜜水一般甜。
年初上元节,他们在四方山调查拜火教时,他便承诺给她补上上元灯节的热闹,后来她果真在曲江宴看到奇特花灯与绚烂焰火。[3]
据墨言暗地里的情报,为了促成那场热闹,墨淮桑不仅给礼部提建议,还亲自参与了调度。
“嗯,墨县丞向来一言九鼎,小的自是万分期待。”东隅能竭力抑制上扬的嘴角,却无法让胸腔里狂跳的心冷静下来。
四目相对间,盈满璀璨笑意的眼神里,细密温情脉脉流转。
这时,一阵窸窣仓促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两人仓皇抬头,原来是墨夫人匆匆赶来,面上惶惑不安:“墨县丞,小娘子,可是四娘的病情又有反复?”
东隅微顿,面上露出一丝忧虑,将对侍卫头领的说辞复述一番,又看向墨淮桑,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续道:
“因此,我与墨县丞商议,我们今晚便留在府中,于墨四娘院外暗中守护,以防不测,望夫人允准。”
墨夫人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内闪过些许诧异,她记得两日前东隅小娘子说过,四娘体内邪气已拔除大半,近日便会苏醒,为何突然这般如临大敌?
爱女心切,她并未多想,连忙点头:“如此甚好。有劳墨县丞与小娘子费心了,我这就让下人收拾厢房,一应所需,尽管吩咐。”
“不必。”墨淮桑冷声拒绝。
“夫人无需费心,为免打草惊蛇,我们会隐秘地分散在卧房、院内和外间。”东隅柔声解释道。
“这……”墨夫人看了眼天色,晚间夜露凝霜,天寒地冻,万一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她见二人态度坚决,也不敢多劝,只得应下,又再三叮嘱大掌事,不得打扰二人行事。
是夜,千秋宴盛典的喧嚣声隐约从皇城方向传来,墨府便显得格外寂静。
东隅留在墨四娘卧房内,藏身于一从屏风后,感知着四周动静的同时,内心焦灼不已,尽管她已提前叫出黑包布置了一番,她仍担忧书房内有预想不到的危险。
另一面,墨淮桑与墨言换上夜行衣,如河流入海一般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潜近书房外围。
夜深人静,守卫似乎更多了些。
墨淮桑眸光寒凉,朝墨言打了个手势,墨言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哨子塞入口中。
下一瞬,一道似夜猫闹架又像婴儿啼哭的诡异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墨言自己都被唬了一跳,更遑论其余不明所以的人。
屋顶登时亮起两点幽紫寒光,是玄猫。
它直起身,如鬼魅一般在屋顶快速跑动起来,踩得瓦片劈啪作响,同时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在深夜格外刺耳。
“什么声音?”
“在屋顶!”
“快去看看!”
寒风凛冽中,侍卫的额角渗出冷汗,几支巡逻队纷纷朝着声响处围拢。
那声音着实瘆人,侍卫头领抹了把脸,见手下们慌不择路,面上铁青,怒喝道:“慌什么!甲队去追查,其余的严守阵列,谨防调虎离山。”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列,只混乱了几息便恢复如常。
对墨淮桑与墨言来说,几息就够了,瞅准侍卫混乱的空挡,他们自矮坡的阴暗中掠出,如离弦之箭,射入书房后窗,贴壁而立,在渐渐远去的凄惨叫声中,墨言手法娴熟地用特制工具撬开窗栓,两人极速滑入室内,旋即轻轻合上窗子。
书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混杂着墨香与龙脑香,两人不敢擅动,屏息凝神,静听屋外的动静。
“头,应当是野猫,追到花园处,钻进了树从不见踪影,其余一切如常。”
侍卫头领静默了片刻,沉声道:“主君耳提面命,这段时间最为关键,都给我警醒些,任何动静都不能放过。”
“是。”
震天的叫喊传到室内,又归于平静。
墨言这才取出两颗用布巾覆盖的夜明珠,光亮虽微弱,却足以照亮五步之内,又不会让屋外的人察觉。
两人不敢大意,直奔书桌和多宝阁,墨淮桑翻开抽屉搜查,墨言则在地面和墙壁摸索是否有机关。
很快,墨淮桑在多宝阁一个不起眼的瓷瓶里,倒出了几枚铜钱,他稍作掂量,便知它们与白日里玄猫衔给他的一样,都是恶钱,甚至还有一块未熔炼彻底的铜料。
墨言那边也有发现,他敲击地面发现一块声音空闷的地砖,小心撬开后,里面竟藏了一个铁盒,他粗略翻了下,有数封密信,以及一本记录着巨额资金流向的账目。
他又打开密信,当“卢文博”字样映入眼帘,墨言赶紧起身,在墨淮桑耳边轻声回禀:“郎君,是卢十三郎的来信。”
墨淮桑看着手中的私账与密信,脸色在夜明珠微弱光线下显得越发阴沉可怖,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脆响。
“墨准,好一个忠良世家。”
他选出其中一封密信放在怀中,低声吩咐道:“归位,撤。”
墨言应声,将铁盒放回原处,在试图将地砖严丝合缝地盖回去时,没有注意到地砖边缘的一处凸起被崩断,掉在地板上,发出一道极轻的“咔哒”。
声响虽微,却足以引起屋外因野猫骚动而格外警惕之人的注意。
“什么声音?”侍卫头领厉声喝问,“甲队、乙队,左右包抄!丙队,手持火把随我进去查看!快!”
脚步声顿时变得急促而有序,前后左右都有疾走的踢踏声,仿似踏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墨淮桑与墨言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将面巾拉上遮住额头与口鼻,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墨言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挡在墨淮桑身前,低声道:“郎君,待会我把他们引出去,你先藏好,伺机再逃,我断后。”
墨淮桑没有应答,只是周身内力已暗自凝聚:“别瞻前顾后,他们人多,你挡不了多久,届时我也危险,只管一道杀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墨言不再多言,只是暗下决心,哪怕自己碎身万段,也定要护郎君周全。
窗外火把的光芒迅速逼近,映入墨淮桑的眼底,冰冷而嗜血。
空气仿佛凝滞,房门内外的两股杀气胶着,决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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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详情请见《六月雪》卷。
2:有关梦玉的详情请见《二色桃》卷,有关姚黄的详情请见《三生石》卷。
3:四方山的详情请见《四方竹》卷,曲江宴的详情请见《五瓣梅》卷。
一幕(姨母)碎碎念:
啊啊啊啊啊,墨言这个爱情侍(保)卫(安)不能出事啊!!!o(╥﹏╥)o
第97章 千秋宴异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院外为何无人看守?你们在做什么?”
墨淮桑心头微震,墨夫人为何来此?
墨言一怔,回头看了郎君一眼, 瞳仁中燃烧着滔天怒意。
他与墨大掌事向来视继夫人如蛇蝎,这段时日他冷眼旁观, 继夫人虽一直待郎君恭敬有加, 但他一直认为她是装的,眼下终于要对郎君下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