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号是做什么的?”墨淮桑穷追不舍。
“不知道……它只收款,但从不在天丨朝经营,我……我曾好奇查过,那边的人极为警惕,只含糊听说,那商号是只与波斯商人做买卖……具体做什么,我就真不知道了……”
“与你接触的内侍是宫内还是宫外的?可有信物往来?”
卢十三郎颓然缩在椅上,两眼空洞无神:“那些纸条上的字迹都是阅后即焚……那内侍,第一次见面时,给我看了……那位的贴身玉佩……”
“那位?”墨淮桑嘲讽一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替他遮掩?不就是太子吗?”
卢十三郎下意识起身坐直:“你……胆敢直呼……”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然而看到卢十三郎的反应,墨淮桑心头一沉,他冷声问道:“千秋宴上的铜镜异变之事,你知道多少?”
卢十三郎摇头,见墨淮桑举步要走,面上顿显焦虑之色:“该说的我都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与镇国公府不相干……”
“你如何,镇国公府如何,待一切查明后,自有国法处置,当然你的检举揭发,会为记上一功。”
“哐啷。”
卢十三郎委顿倒地。
墨淮桑走出审讯室,一侧的东隅赶紧上前:“已将他的口供记录在案了,墨言已经奉旨带队去墨府了,接下来,我们在这里等着吗?要转移嫌犯去大理寺狱吗?”
“你在此守候,待墨言回来,将罪证拿到墨准面前逼他认罪。”墨淮桑压低声线,“我得进宫一趟,事发突然,若要继续查下去,也还是得先跟舅舅报备一声。”
“至于嫌犯,先放在京兆狱,至少不那么打眼,能拖一阵是一阵。”
东隅睫毛微颤,眼底透出浓重的不安,低声道:“万一圣人不信你怎么办?毕竟是他儿子,更是一国储君……”
“天家父子之间,哪有什么情谊可言。”墨淮桑冷声道,“别担心,我只是去提前说一声,让舅舅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我们再去太子府一探虚实。”
东隅怔怔地盯着他:“我还以为……你与圣人关系如此亲厚,那也是……做戏吗?”
墨淮桑抬手抚了抚她皱起的眉头,安抚一笑:
“阿娘是舅舅登基的最大功臣,光凭这一点,有舅舅在一日,我便能横行京师一日,再者,我与舅舅也处成了亲人,而非君臣。他知道我的私心只有阿娘的意外,旁的我都不在意。你放心,我与舅舅的关系不会变成麻烦。”
东隅暗暗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你放心去吧,我会从旁协助墨言的。”
墨淮桑拍了下她的头,转身离去。
过了晌午,墨言带回几匣子从墨府书房抄出的密信、私账、恶钱范本等关键证物。
据他描述,的确如郎君所预测的,除了书房外的侍卫,他们几乎没有收到任何阻碍,墨夫人领着阖府上下表示听凭圣人处置。
“那位墨四娘仍是一头白发,面色倒是恢复了不少,看起来文静端庄,哪还有半点嚣张跋扈的影子。”墨言轻松完成墨淮桑的嘱托,眼下正是兴奋的时候,拉着东隅嘀嘀咕咕个不停。
“还有墨紫,阿不,是黑包……”见自家郎君不在,墨言火速改口,“在墨府书房外守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在哪儿找吃的喝的,辛苦是辛苦,就是也没见它瘦多少啊……放心,我转告了您的意思,它已回墨府啦……”
东隅听着听着,忍不住偷笑,开什么玩笑,黑包可是跟着她长大的,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两人小声交谈间,墨尚书被带至一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
墨言顿时收起一脸嬉笑,清了清嗓子,稳重地朝房内走去。
此时,被单独羁押一整夜的墨尚书已然有些披头散发,据说他在牢里痛骂了半宿,见无人理会,便收声静坐。
见到墨言进来,他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抬手将镣铐撞上桌面叮当作响,眼底射出带着厌恶的杀意,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利:
“墨淮桑呢?让那个逆子来见我!竟然叫一个下贱的仆人来审我?他胆敢如此对待亲生父亲?他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狱卒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墨言摸了摸耳朵,慢条斯理地将证物一一摆上桌面,虽说他早就看这个负心汉不顺眼了,但大长公主生前并未与他和离,在所谓的名份上,墨言的确得尊称他一声主君,因此他忍着没有回嘴。
这时,东隅走了进来,她面色平静,步伐从容地走到墨尚书对面,目光清冷地落在状若疯狂的他身上。
墨尚书甫一肩挑,怔愣一瞬,旋即怒火更胜:“竟然是你这个不入流的贱婢!派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来,他躲着不敢见我吗?快让他出来!”
东隅淡淡开口,声音低婉清晰:“墨尚书,哦不,眼下或许该称呼一声罪臣墨准,墨少卿公务繁忙,正在追查其他更重要的线索……”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证物:“而你的罪已经板上钉钉,认与不认,都不妨碍你参与谋逆大案的事实。”
“谋逆?什么谋逆?”墨准被她冷静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厉声道,“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我顶多算是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如何牵扯到那等大罪?”
东隅不慌不忙坐下:“你不要太过谦虚,卢十三郎可是都招了。”
墨准神色变幻不定,他觑着东隅的脸,似乎在研判她话里的真假。
东隅拿起一本私账,翻到记录与卢十三郎往来的一页,又拿起公主府所赠的一个紫檀木盒:
“这上面的笔迹,与你的字迹无异,而这木盒里的香气极为独特,据永福公主所言,那太子妃所赠的异域天香,闻闻,是不是与你装黄金盒子的香味一致?”
“你与那卢十三郎、太子、与这些黄金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墨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这……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东隅哼笑:“巧合?那异域天香可是太子妃娘家从西域得来的上好香料所制,天下独此一家。”
她趁势逼近,语气越发冰寒:
“你口口声声道三郎不孝,可你扪心自问,作为父亲,你对他可有半分慈爱?你贪赃枉法,卷入谋逆大案,可曾想过会连累他?如今东窗事发,你不思己过,反而怨恨他秉公执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胡说!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墨家。”墨准试图强辩,然底气依然不足。
“为了墨家?”东隅眼中的嘲讽毫不遮掩,“是将墨家推向满门抄斩的绝境吗?你醒醒吧,你所图的不过是一己私欲和权势。如今铁证如山,你若认罪伏法,或许还能为墨家其他无辜之人留一线生机……”
墨准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打得溃不成军,他瘫坐在椅上,镣铐发出沉重声响,所有的嚣张气焰与愤怒都消散,只剩下无尽的颓败与恐慌。
东隅的眼中一片冰冷,有些质问兴许连墨淮桑都不屑宣之于口,然而她却想替他问一问。
半响,她对墨言颔首示意,接下来可以记录口供并画押。
至此,不费什么力气,两个嫌犯已然攻克,明天的东宫之行,恐怕才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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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详情请见《五瓣梅》卷。
一幕碎碎念:
终于又轮到亲亲黑包出场啦,虽然只在爱情侍卫的描述里出现,乖乖小猫亲亲?(°?‵?′??)
第107章 太子府一探
翌日, 天色依然灰蒙,奉皇帝口谕的墨淮桑,带着东隅和墨言, 前往东宫探望闭门静养的太子。
辘辘车声中,两人分坐两边, 各自思量着此行可能面对的各种风险。
昨夜墨淮桑面圣回来, 与东隅商议对策。
“东宫如今是龙潭虎穴,太子行事缜密,我们至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墨淮桑冷凝着脸,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此行,怕是需要行险招。”
东隅点头:“原来玄真留下的那句‘紫气缠斗柄,龙眠于东井’,指的是东宫。若那操纵人心底恐惧的邪物真在东宫, 太子必定竭力隐藏, 寻常探查恐难以见效。你有何打算?圣人那里谈妥了?”
“舅舅气得不轻, 让我一查到底,若找到切实证据, 他绝不姑息。如今案情紧迫, 我便想打草惊蛇, 逼他自乱阵脚。
”墨淮桑看向她,眼里闪过一抹忧色,
“只是……若太子狗急跳墙, 动用那邪物,我们便首当其冲……”
东隅拍了拍袖中,笑容坚韧又决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并非全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