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她从薛老道长与悦游道姑处学了些阵法与保命招数, 也已将缔结了“魂器心约”的镜妖所藏之古镜贴身藏好,灵台能清晰感知到镜妖既惊恐又兴奋的意念波动,还有越来越有灵气的小金鞭贴身守护,届时再安排黑包在东宫外围潜伏,作为意外发生时的接应。
“好。”墨淮桑知她不是知难而退的人,见她信念坚定便不再多言,只重重握了下她的手,“见机行事。”
很快,马车抵达东宫,四周守卫明显比往日森严。
通传后,内侍引着墨淮桑一行穿过重重殿宇,来到正殿旁的一处暖阁。
甫一踏入,药味混着浓郁熏香扑面迎来,太子半倚在软榻上,面色带了些病弱的苍白。
东隅的目光瞬间被太子身侧侍立的一个低眉老道吸引。
他身着灰色道袍,身形干瘦,面容枯槁得如千年古木,察觉到东隅的凝视,他微微抬了下眼皮。
这一眼让东隅心头一震,那双深陷眼窝中的双瞳,冰冷又邪异,瞬间让人脊背生寒,也让她确信,这老道绝非常人。
墨淮桑察觉到东隅的紧绷,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一双厉眼扫过老道,顺带行了个拱手礼。
太子忙让二人起身:“快请坐,我好多了,劳烦父皇挂心,还劳你们跑一趟。”
“殿下安心静养,本不该登门打扰,见舅舅忧心殿下的身体,我又全权负责追查铜镜案,便自告奋勇领了圣谕登门造访。”
太子脸上浮现一丝关切:“可查出是何物作祟?需要我做什么吗?”
“邪物有些眉目了。”墨淮桑淡笑,“恰有一事相求,前日从姨母处得知气味独特的异域天香乃太子妃所赠,我的幕僚想用在法阵上,不知殿下可否赏赐一些?”
太子眼底的犹疑一闪而逝,旋即抬眼:“哦?我竟不知东宫还有这等香?去请太子妃来。”
不多时,伴着环佩轻响,太子妃款步而来。
东隅行礼后抬眼,待看清她的面容时,脑中闪念飞过,这位太子妃看起来甚是面熟。
墨淮桑并未直视太子妃,客气道:“为了一点小事叨扰太子妃,实在于心有愧。”
太子妃笑容得体,示意侍女取来香盒,声音温婉:“墨少卿客气了,不过是些西域来的小玩意,能入东隅小娘子法眼,是它的荣幸。”
这时,墨淮桑忽然看向太子感叹:“太子妃实在慷慨,只是……这般奇香,还是莫要广为赠予好,昨日臣查抄一处赃物时,便在一批装黄金的木箱里,问到类似香气,若是让不明就里的人沾染上,恐生误会,平白污了殿下清誉。”
太子面色骤变,握着茶杯的手指倏然收紧,干笑两声:“三郎提醒的是,是太子妃考虑不周。”
太子妃忙躬身请罪。
墨淮桑冷眼看二人做戏,见敲打的目的已达到,顺势道:“殿下,舅舅对铜镜案极为重视,我看东宫殿宇森森,或有可能潜藏邪祟,不知可否允准我在府中略作巡查?”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老道,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这才挤出一抹笑:“三郎请自便。”
“多谢殿下。”
墨淮桑带着东隅和墨言起身告退,那老道也疾步走出暖阁。
“蠢货,你怎能将天香赠与姑母?”太子面色涨红,浑身戾气暴涨。
太子妃脸色煞白:“是姑母……问妾要的……妾也不好藏着掖着……”
太子怒道:“时机还未到,若墨淮桑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老道去而复返,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卢十三郎与墨准都被他拿下了?他……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太子的脸色瞬间惊怒交加,旋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清风道长,不若叫那宝贝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清风邪异的双眼闪过一丝阴鸷:“殿下稍安勿躁,墨淮桑来分明是试探与警告,他绝对未能拿到能将您定罪的铁证。我们的人也没完全准备好,此刻绝非全力一击之时。”
“再者,魇魅元气不足,它是靠意念窥探人心恐惧,同时用灵力编织恐怖幻境,然而千秋宴上同时操纵数百铜镜,直面圣人与百官,消耗甚大,中途又击杀玄真,此时它急需休养生息。”
太子焦躁地来回踱步:“难道任由他们在府里肆意探查?那小娘子是赵氏女巫之女,不是挺有能耐吗,万一……”
“让他搜,魇魅正在休养生息,就算她能察觉妖气,也断不可能突破老道设置的匿影屏障。”
另一边,墨淮桑一行在花园回廊缓步而行,看似巡查,实则在仔细感知。
东隅的确察觉到了异样,袖中小金鞭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震颤,灵台中也传来镜妖强烈的兴奋意念。
东隅向身后两人示警:“邪物可能离我们不远了,大伙当心。”
她将古镜取出,敲了下镜身:“不是说对它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吗?快出来锁定位置。”
在白日里,镜妖的虚影不明显,只听到它尖刻的声音:“老身能闻到它的气味……似乎隔着极厚的屏障……看来有人给了它一层保护罩……为什么呢……”
东隅即刻想到那个诡异的老道士,她看向墨淮桑:“算算年纪,你说,太子身边的老道会不会正是显亲王案中的漏网之鱼?”
墨淮桑颔首,吩咐墨言:“记一下他的面貌,找司直画下来,以便核对卷宗。”
墨言点头,扫了四周似有暗影幢幢:“郎君,有人盯梢,燕将军与墨甲分别埋伏在东宫四个方位,信号弹一发,他们便能闯进来。”
墨淮桑背手,看似在欣赏腊梅:“不着急,太子若有脑子,就知道不便正面对抗,眼下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放出邪物,谎称是邪祟入侵。”
东隅看向古镜:“你能感知它的方位吗?”
“有人在干扰,老身只知道它在这园子里。”镜妖突然桀桀怪笑,“莫非它受伤了?它的弱点越多,老身的才有机会赢啊……”
东隅不耐烦听它的怪声,将它塞回怀中。
墨淮桑停下脚步:“看来,今日是有人打定主意不让邪物露面了,回吧。”
随后,他带人原路返回,向太子辞行。
太子依然是一副病弱受惊的模样,客气了几句便吩咐内侍送客。
回到墨府,便见墨大掌事亲自守在门口,待他们下来马车,忙上前道:“郎君,小娘子,府里来了贵客。”
墨淮桑和东隅径直去了水阁,一进书房,便看到一身绛色胡服的李九娘,还有她身侧,一贯清俊温润的谢缈之。
东隅脚步微顿,大感意外:“你们竟然如此迅速?这个时节,蜀道怕是更不好走吧。”
“飞鸽传书到时,我们便已在来京途中。”谢缈之面上的淡笑,还带着几许无奈,“九娘她……估摸着齐王……谋逆案大致审定,执意要来看他问斩。接到信后,我们更是快马加鞭。”
李九娘仍是一副冷情冷心的模样,不过面上一贯的恨意与戾气已尽数消散,接口道:“那等大快人心的场面,我要替桂娘,替王姨母,替我所有枉死的仆从亲眼见上一见。”
“听说你也终于找到母亲的遗物?”说着,她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枚通体幽蓝、如鸽子蛋大小的玉石,正是南诏的圣物留影石,“幸亏没忘记带着这宝贝,那便来试一试。”
东隅从囊中取出母亲留下的玉佩,递了过去。
李九娘将留影石和玉佩并排放在书案上,来到一旁放置了古琴的矮几上,朝早已准备好的谢缈之点头。
两道好似在对抗相杀的琴音跃动而出,在空中激烈交锋。
片刻后,李九娘放缓了弹奏的动作,口中念诵起艰涩古老的咒语,
空中陡然出现一红一绿的两道荧光,纠缠着飞上书案,瞬间,留影石仿佛被点燃一般,泛起幽幽蓝光,玉佩也跟着轻轻颤动。
突然,留影石中突然不断迸射出蓝光,在半空中组成一道光影屏风。
然而,预料中清晰的记忆并未出现,只有一些一闪而逝画面,好像是记忆碎片。
先是天旋地转,视野急速下坠,耳边是急遽呼啸的风声,似乎有人正从万丈高崖跌落。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画面闪现,一个女童蜷缩在草丛中。
最后,是一片华贵的裙角疏忽闪过,颜色艳丽,刺绣精美,像是宫廷制式的裙装。
几个画面轮番出现,循环不止。
琴声渐渐淡了下去,留影石光芒黯淡,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书房内一片寂静。
李九娘蹙眉,将玉佩递给东隅,语带遗憾:“我阿娘用最后的灵力封印了临终前的记忆,所以留影石才能完整显现出来,而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