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包!我好想你啊乖乖。”
玄猫尾巴缠住她脖颈,用脑袋一个劲蹭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
东隅一把将它抱入怀里:“我知道你辛苦啦,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护佑郑女医,还得不露行藏,好好好,功劳簿里给你记上最大一笔。”
玄猫扒开她令猫窒息的拥抱,用爪子指了指几十步开外的挺拔身影。
“哟,还懂得雨露均沾是吧?”东隅没好气地点了点小黑脑袋,“待会儿吧,他忙着呢。”
注意到一人一猫的视线,墨淮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淡淡撇了她们一眼,嘴角似乎掠过一抹笑意,再转回去,目光就带上一丝玩味与不耐。
淮州折冲府都尉赵汇舟,在派了手下兵士出城追捕钟刺史后,便三步作两步赶到魔化桑跟前,玄铁明光甲铿锵作响。
“墨少卿明鉴,末将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饰不住急切,
“六月初,刺史只道有人借巫蛊造势生乱,意图对抗朝廷,我这才率兵驰援,实不知刺史炮制冤案,否则,末将总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沾边。”
墨淮桑负手而立,神情冷峻,指尖轻敲玉牌,闻言眉峰轻挑:
“赵都尉莫急,不是你将怀州平乱的消息递给右威卫大将军吗?多亏了你,朝廷才得以知晓六月飞雪的异常天象,圣人才派我前来核查案情。”
赵汇舟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又由红转青。
“怎么?那报呈不是你使人送的?”墨淮桑探究地盯着他。
他咬牙道:“末将不知。”
墨淮桑微微颔首,眸色更深了。
赵汇舟的茫然不像作伪,如此一来,真正往京城递信的那只手,还藏在暗处。
“赵都尉莫慌,本少卿既然能厘清冤案,也定能还你清白。一切待拿下钟惠民,在从长计议。”
酉时中,残阳如血。
卫州李都尉与孟州严都尉一并归来,同往刺史府禀报,他们追至修武县与武陟县交界处,钟刺史带着残部入了密林。
“那密林纵深莫测,但是那老不修在里面如鱼得水,恐怕他经营许久了。有兵士中了陷阱,好似还遇上迷障,后续无论是搜山还是密探,都需从长计议,我与严都尉商议之后,便先行前来回禀,兵士则就近驻扎。”
墨淮桑颔首:“两位都尉辛苦,先去歇息吧,我们明日再议。”
两位都尉领命,退出议事厅,李都尉斜睨了旁边人一眼:“原来今日墨少卿是跟严兄的兵马一并入城的。”
严都尉笑得斯文:“只是恰好在半途遇上,李兄不也是墨少卿用调兵堪合请来的吗?”
老狐狸,枉他先前在钟刺史拉拢时出言试探,显得他多此一举,他没好气地说道:“都是效忠圣人,彼此彼此。”
听到两人阴阳怪气的有来有往,墨淮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将目光锁定在舆图上的武陟县,还好,钟惠民逃入的那片密林,离神农山并不相连,陪着悦游仙姑采药的小神婆应当不会碰上那伙歹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五天后,东隅不仅带回珍贵的解毒丸,还带回钟刺史已经殒命的消息。
墨淮桑霎时起身,阴沉沉地看着她。
东隅吓得连连摆手:“诶,不是我干的,钟刺史身边高手如云,我也干不掉他不是……”
“这笔账稍后再算。”墨淮桑脸色铁青,一步步逼近,“悦游呢?你怎敢独自一人回来?”
“不……”东隅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脚下的玄猫黑影,唤出袖中金鞭,“我不是一个人。”
墨淮桑仔细上下扫视一番,见小神婆只是风尘仆仆,并无伤处,面色稍霁。
东隅觑着他的神色,轻声解释:
“是悦游仙姑,她受钟刺史蒙蔽险些残害无辜,差点让她重蹈覆辙,她采完药就紧急下山,说要亲手逮住他,等我炼好药,便收到仙姑的传信,人是她找到的,但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我相信她,仙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我们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在大相国寺山下免费行医,少卿……”
“别急。”墨淮桑递给她一杯茶,“我知道不是她。”
巫蛊冤案已明了,然而背后的恶钱铸造案才是大头。往京城送信的另有其人,还有侍卫曾见过的卢十三郎,背后连着镇国公府,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慢慢来。
***
郑女医待能下地,便执意要回秦家村,下马车后,便看到黑压压的人影跪成一片。
“女医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哭声响成一片。
失去媳妇和孙女的老妪匍匐在地:“您是我们秦家村的大恩人啊,我却差点害了您……”
失去亲人的痛苦,怀疑过恩人的愧疚,冤案终于昭雪的释然,都化作滚烫的热泪与沉闷的跪拜。
东隅扶着双手颤抖的郑女医:“您身体还未康复,喉咙也还要养一个月,不宜伤神劳心。”
村民们一听,赶紧抹干眼泪起身,依依不舍地催她回家。
而状告女医的宋家窗棂紧闭,宋大郎缩在门缝里,脸色惨白。屋里,宋老汉与宋婆子,呆滞地听着外面的哭声,如同两尊泥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翌日清晨,郑女医换上一身素净白衫,执意要去送子娘娘庙还愿。
东隅想到上次给他们指引线索的水汽,便将小金鞭屏蔽五感,和墨淮桑一左一右,小心陪同她行至破庙。
郑女医摆上熟透的黄杏,添了水,将三炷香插入,俯身叩首。
香烟袅袅升至半空,忽地凝成一缕银白,径直往神像飞去。
“罗娘……”
郑女医倏然抬头,盯着送子娘娘的神像,这声音,竟如此熟悉。
东隅眼睛睁得溜圆,她看得分明,神像里有只巴掌大的青白蚌壳,壳盖轻启,一个半透明的少女倚在壳边。
墨淮桑也听到声音,瞥见小神婆吃惊的神情,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便见到蚌中少女转头,看向头发花白,已然形同老妪的郑女医,满眼怜惜:
“我当年被恶妖追杀受重伤,流落此庙,承娘子几十年香火,得以苟延残喘。罗娘行医救人无数,非我之功,皆因你仁心妙手。”
“香火之情无以为报,只好以毕生灵力,为你降雪鸣冤,也是老天有眼,为你派来贵人相助,”清冷的目光扫过东隅和墨淮桑,“所幸,罪恶终得昭彰,冤屈终得昭雪。”
蚌壳上裂纹纵横,光点如萤火飞散,蚌精却笑得安然:“如今我心愿已了,也该归于虚空了。”
一声轻响,蚌壳化作一抔星光,渐次消散在空中。
一同消散的还有蚌精最后的祝语:“愿罗娘,岁岁平安,得偿所愿……”
墨淮桑轻轻拍了拍东隅,她才猛然回神,忽然觉着脸上凉浸浸的,伸手一摸,满脸都是泪。
她蹲身看着,同样怔怔跪在蒲团前的郑女医,轻声道:“她走了。”
郑罗娘张了张嘴,突然泪如雨下,她郑重地再次俯身叩拜,如以往任何时候一般虔诚。
东隅在一旁,也合掌低眉: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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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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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中元节惊变
七月十五, 益州的盛夏已过,昨夜一场秋雨,也收去不少暑气。
城中晨雾未散时, 齐王李悠已轻车简从,抵达龙泉山脚。
他勒住宝马, 紫袍玉带, 玄色披风上的金线云纹随日光流转,冷硬的面庞如刀裁一般,威仪自生。
三百铁甲兵士沿山道列队, 虽前日已有侍卫来清山,仍须再次仔细巡视。铠甲刀枪反射的冷光掠过林间树梢,惊得飞鸟噤声。
今日中元节,齐王带了全家来为亡母举办盛大的祈福法会,不容许有任何一丝潜在危险。
玄色披风一撩, 齐王翻身下马。
齐王妃由侍女轻扶下马车, 淡色长裙曳地。她敛袖蹲身一福, 笑容端庄:“大王仍执意跪拜上山吗?”
齐王轻抚修得齐整的胡须,眉间尽是凝重哀戚的神色:“为报母亲养育之恩, 自当自然。”
王妃抬眸, 急切带着温婉:“大王事母至孝, 天下皆知。然山路陡峻,若因此伤了身,太妃恐怕在天上都难安。为了太妃, 为了益州,请大王三思而行。”
说罢,她急得跪倒在地,身后, 家眷也跟着跪成一片。
齐王扫过满地女眷,眸色沉痛,良久方低声道:“也罢,便依你。”
“多谢大王。”王妃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讥诮,起身抬手,山道旁,八抬软轿早已等候在侧,轿夫们稳稳上前,恭候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