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宿在山道旁,财狼虎豹的鸣啸令人胆寒,亏得有玄猫与小金鞭傍身,毒蛇猛兽不曾找来[3]。
这日细雨暂歇,虽已经过最险峻的山道,墨淮桑一行仍牵马步行。
他看着身后的剑阁感叹:“蜀地易守难攻,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东隅把斗笠一掀,有气无力道:“管你什么攻什么守,咱们回城时走官道吧,我还想活着回去见墨大掌事。”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嘶鸣,一匹脱缰之马鬃毛倒竖,四蹄乱踏,沿途的人马纷纷闪避,有几个肩挑重担的脚夫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墨淮桑眸光一沉,手腕已按上剑柄,可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道旁白影一闪,一名年轻郎君斜掠而出,左手抓住鬃毛翻身上马,右手在耳根处猛地一拍。
那匹疯马竟然好似瞬间清醒过来,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在郎君的驾驭下,转了几个圈,凶猛的跑势便化解于无形,它打了个响鼻,温顺地垂头,未再妄动。
这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四周捂着脸不敢看的人,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放下手掌才发现疯马已被驯服。
“好俊的身手!”东隅眼前一亮,忍不住快步上前。
对方回身,太阳透过雨后的薄雾打在他脸上,眉若远山,笑如朗月,竟带了三分书卷气。
他微一拱手:“在下谢缈之,与友人同游蜀中,雕虫小技,当不得小娘子夸。”
嗓音清润,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东隅想攀谈一二,正欲开口,另一道冷淡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蜀道险峻,二位既无事,便早些上路,莫挡了旁人的道。”
墨淮桑负手而立,绛色常服被山风吹起一角,眸底暗藏锋芒。
“缈之,走了。”另一道更冷的声音随之而来,来人面色冷峻,扫过来的眼眸寒意逼人。
东隅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胳膊,这突如其来的火药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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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详细内容请移步《五瓣梅》卷。
2&3:引用自唐·李白《蜀道难》,后续的景物描写,借用了《蜀道难》的某些意象。
一幕(姨母)碎碎念:
妹宝:哼哼哼,翻旧账ing~
第67章 闻惊天内情
“在下的友人, 江无涯。”谢缈之脸上的温润笑意染上几许无奈,语带歉意,“他性子直, 不擅周旋,无礼之处, 请小娘子海涵。”
东隅臊得慌, 若他这样便是无礼,那目中无人的冷面少卿岂不更……她也郑重一礼:“这是我……阿兄墨淮桑,他也不善言辞, 谢郎君多包涵。”
两人相视一笑,都能看到对方面上的尴尬与无奈,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况味,看对方的眼神里又都亲切了些。
这落在墨淮桑眼里,变成了两人相见恨晚、眉目传情, 他盯着小神婆巧笑嫣然的脸, 绷紧下颌线, 黑沉的眼眸里酝酿着地崩山摧一般的风暴。
“谢!缈!之!”不料仍是江无涯率先爆发出来,如一座猛然倾颓的冰山, “天色将晚, 你……”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陡然传来, 惊起一群呕哑嘈杂的老鸹,也冲散了针锋相对的紧迫感。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方才被疯马冲撞的一个脚夫仰躺在地上哀嚎,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蹲身检视:“腿骨断了,碰上小老儿算你小子运气好,等着。”
说罢,一头钻进林间。
“不好, 有人受伤了。”谢缈之眉目肃然,大步往前边走去。
东隅眼神一凝,这个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她下意识拉住墨淮桑的袍袖,也跟着走上前。
墨淮桑见小神婆跟在那谢缈之后面走,正要大发雷霆,转眼扫过被白皙小手攥紧的袍脚,腿已经不听使唤地迈步跟上,不自觉走了几步,待回过神,只不轻不重地“哼”出声,终究没有甩开那只手。
走到近前,谢缈之蹲身查看脚夫的伤势,神色颇有些懊恼。
“若不是你及时出手,会有更多人受伤,不必苛责自己。”江无涯冷着一张脸,劝解倒是真心。
此时,老者带着两段树枝并一些草药出来,嘴里絮絮叨叨,手下动作不停,替脚夫正骨、敷药,最后从伤者腰间抽了根腰带,欲将他受伤的左腿与两根树枝牢牢绑定。
“少卿,可觉得他眼熟?”东隅看清了老者的长相,低声问道。
“嗯。”墨淮桑也认出头发胡子乱如杂草的老者,正是先前调查百戏团“冤魂索命案”时,给团长开草乌头的滇人游医。[1]
老头完成后叮嘱了一番,便伸手要诊金,见对方神色怔愣,即刻怒目圆睁:
“怎的?想赖账?小老儿行走江湖靠的可不是行侠仗义,而是真金白银,要不是我,今日你这条腿就废了……”
突然,一只嫩白小手托着一粒碎银出现在他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悦的女声:“老丈,诊金在此,我帮他付了。”
老头双目喜成对眼,迫不及待将碎银攥紧,才看向眼前的小娘子,余光扫过一旁的骏逸冷脸,面色登时变得惶恐,赶紧起身要将银子还回:“使不得使不得……”
“收着吧,这是您该得的。”东隅知他为何畏惧如鼠,瞟了眼墨淮桑,笑得一脸和煦,“老丈不必拘谨,上次的事误会一场。我与阿兄来蜀中拜会故交,恰好碰见您在此,便来打个招呼。”
见东隅笑得诚恳,老头也不再瑟缩,他知道墨淮桑的官职,自然明白两人必然有要事在身,不过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傻到当面戳穿。
“老丈也是到这附近游历吗?”东隅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她经历了十几天颠簸,此时在他乡遇故知,觉着亲切不已,便与他拉家常一般闲聊。
“小娘子有所不知。”游医一放松,便打开了话匣子,“今年益州大熟,六月时齐王张榜,要在中秋办一场盛大的拜月祭典,听同行的人说起,还有诗文比武、歌舞鼓乐,势必盛况空前,听说南边不少蛮族也会来呢,我这闲人,自然要赶来凑个热闹。”
他顿了顿,极速地瞅了墨淮桑一眼:“小娘子若是得空,可以跟……郎君一并去看看,蜀地中秋难得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说到兴起时,他也朝谢缈之招手:“两位郎君若有兴趣,不妨同去。”
江无涯眼神一亮,满脸期待地看向谢缈之:“若有歌舞鼓乐,倒是个热闹的好去处……”
谢缈之笑得温雅,却不置可否:“且再看看,蜀地风物万千,处处皆可采风,倒不必拘泥于某一处。”
东隅和墨淮桑对视一眼,中秋拜月一般是由女主人主导,眼下齐王妃被掳,下落不明,还有四日便是中秋了,时间紧迫,他们得抓紧赶路了。
东隅拱手一笑:“我与阿兄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谢郎君、老丈,我们有缘再会。”
游医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挥手。
谢缈之含笑回礼:“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磨蹭什么,走啊。”墨淮桑丢下一声催促,率先走回马车。
东隅无奈轻笑,冲谢缈之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跟上。
“哼,人都走远了,还看?”江无涯没好气地横了谢缈之一眼,“明明是个小娘子,却学郎君一样拱手行礼,不伦不类。”
“你这嘴啊……小娘子落落大方,行事不落窠臼,率真可爱。”谢缈之笑叹,微顿,若有所思:“那郎君的冷面与你不相上下,但似乎有些身份,不过都与我们无关。天要黑了,上马吧。”
冷面郎君此刻在马车上,果然面色铁青:“半道遇上一个人也要攀谈许久?你别忘了我们来蜀中的目的。”
东隅暗叹口气,一山不能容二虎,古人诚不欺我,这不,冷面少卿碰上个脸比他还臭的,便开始发脾气了。
“一切都是为了公务。”东隅扯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蜀中咱可是头一回来,多打听总没有坏事,您看,我们这不就知道齐王要搞祭月大典吗?”
谄媚,狗腿,见到小神婆甜腻的笑容,墨淮桑忍不住腹诽,然而满腔怒火竟也被莫名浇灭,他抿了抿唇:“嗯。”
日暮时分,霞光满天,转过最后一道山弯,便见齐王府雄踞城中。
“益州富甲西南,果真名不虚传。”墨淮桑低低出声,听不出喜怒,“即刻进城。”
墨言闻言,不再停顿,领着侍卫扬鞭加速,直奔益州城。
一刻后,墨淮桑一行在雄伟的府邸门口下车。
只见正门轰然洞开,门额“齐王府”三字被夕阳一照,溢彩流光,两侧一对鎏金铜狮昂首张口,鬃毛纤毫毕现,神情灵动又不失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