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剧烈的咳呛、痛苦的呻吟,令齐王疯狂大笑。
“大王,大王不好了……”一个王府侍卫惊恐到变调的嘶吼,穿透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穿到齐王耳中。
“慌什么?给本王烧,一个都不准放出来。”
“节度使……剑南道西川节度使李书鸣……他……他带着大军把龙泉山围了……已经……杀上来了……”
“什么?”齐王的声音陡然拔高,“李书鸣?他怎敢……”
一阵沉闷如滚雷的脚步由远及近,宛如白昼的灯光下,西川节度使率领的庞大军队,出现在齐王的视线里。
“齐王李悠,密谋造反,戕害人命,焚寺灭口,罪证确凿,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不,假的,他们是假的,给本王拦着他们,放火,快放火!”齐王彻底慌了神,发出绝望嘶吼。
节度使扬声道:“只诛首恶,盲从不究,放下屠刀,犹未为晚。”
“噗通。”
有一人领头,其余人便跟着放下手中的武器,看得齐王目眦欲裂,抽出刀逢人就砍。
“啊!”
一支利箭倏然而至射中他持刀的手臂,齐王终于颓然倒地,他见李书鸣策马狂奔至燃烧的佛殿前,高声狂笑:
“你来了又如何?墨淮桑早就被烧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了,贱人都死了……”
“大王,您说谁死了?我吗?”
齐王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突然出现在殿门口的墨淮桑和东隅,癫狂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墨淮桑对李书鸣拱手:“有劳节度使,其余人正从密道里陆续出来,请您派人协助一二。”
“好好,本将幸未辱命。”李书鸣看着他,眼里暗藏的焦虑消散了去,旋即带人去了前方的密道。
墨淮桑牵着东隅,慢慢踱步到齐王跟前,高举白色玉牌:
“如圣人亲临,将齐王李悠及其同党,押赴京师受审!”
即刻有人上前将已至疯癫的齐王压下。
片刻后,节度使带着其余众人回到殿前广场。
大殿的火势已灭,空气中仍残留着火油与焦臭味。
圣教众人环成半圆,为首的老者阴着脸,向李九娘伸手:“圣女,该回南诏了。”
倚在侧妃身上的李九娘冷笑,指尖在弦上一划,逼得老者退后几步。
“我借你们的势只为复仇。眼下齐王已倒,我们两清。”
谢缈之上前,将李九娘护在身后:“休想动我阿妹。”
墨淮桑面色平静,淡淡扫过圣教众人:“此乃我天朝疆土,他们是逆王血脉,待如何处置,自有国法昭彰。诸位若再无端滋扰,节度使数万甲兵,很乐意‘礼送’各位回南诏。”
老者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墨淮桑,又瞥了一眼甲胄加身的军队,终究不敢相逼,领着人含恨遁入暮色。
少顷,风中传来不甘的怨怒:“圣女血脉,不可流落中原,你们且等着。”
李九娘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肩头绑住的白布巾又洇开了血迹。
墨淮桑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李九娘,你点名要本少卿来益州,意欲何为?”
李九娘垂眸:“圣人登基那年,同时敕封了两位贵人,一位是大长公主,另一位是承平郡王,我年纪尚小,这些都是母亲和我说的。”
东隅手臂一紧,她犹豫了一瞬,用另一只手抚上墨淮桑宽大的手掌,传递无声的安慰。
“母亲曾随李悠入京朝贺,有幸被当时的长公主殿下救过一命,也许对长公主而言,救她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母亲而言,长公主对她恩重如山,后来听闻殿下去世……母亲为她用南诏的秘法超度祈福。”
她觑了眼墨淮桑的神色:“因母亲的不时念叨,我便记住了您的名字。后来我忍辱负重地长大,想复仇,想将齐王勾结外敌的滔天罪行大白天下,可我只是一介庶女,直到听人说起大理寺墨少卿屡断奇案,我想到让母亲念念不忘的长公主殿下,便想着她的儿子定然也能刚正不阿,敢掀翻这益州的天。”
墨淮桑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声,牵着东隅转身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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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一幕碎碎念:
剧透一下,有人要秋后算账哟,猜猜那个被修理的倒霉蛋是谁?
第80章 东隅的骨气
深秋的益州, 可真香啊,东隅闭眼深吸了口气,烤板栗、刚炸出炉的巨胜奴、鲜美的蟹黄毕罗、清香的桂花糕、让人舌尖生津的酸枣糕……
可惜啊, 她摸了会微鼓的肚皮,暂时吃不下。
银杏叶落, 她踩着满地金黄, 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溜达。
阳光像在盛夏的井水中湃过一般,凉意逐渐转寒,可益州的大街却恢复了往日的火热喧哗。
沿街吆喝声、买卖声、胡饼点拍打面团声连成一片。酒肆里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 花窗映着觥筹交错的人影。茶棚里烟雾升腾,谈笑声、玩闹声不绝于耳。
东隅端详着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心底也涌出无尽的欢喜,富庶的益州百姓就该如此安逸地生活啊。
想到那位挥退了满城阴霾,让益州百姓重归喜乐的墨少卿, 东隅心底突然就有些发虚。
万佛寺决斗那日, 他是紧紧牵着她的手臂下山的, 回城的马车上一副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下车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 我有话给你说”。
他要说什么?
东隅想得面红耳赤, 也等得百爪挠心。
可自第二日始, 墨淮桑便被剑南道西川节度使拖着去给齐王谋逆案收尾。
节度使上门时,墨淮桑一贯淡漠的冰块脸瞬间开裂,他历来只管查案不管结案, 上次在怀州已经是破例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干。
可节度使早有准备,先拿出圣人密信“便宜行事”为凭证,再以“互相监督, 方不负皇恩”为由,力劝墨淮桑与自己配合。
最后见墨淮桑油盐不进,节度使大手一挥,亲兵营一拥而上,将墨淮桑架去齐王府,留下墨府侍卫面面相觑,总不能无缘无故跟节度使动手吧?
于是,东隅只好怀着“替墨少卿游个痛快”的无奈心情,浪遍益州城的大街小巷,以及城外的好山好水。
游山玩水期间,她甚至不忍心见据说每日忙得灰头土脸的少卿,免得因为可怜他而痛哭失声。
这日,估摸着结案即将迎来终结,她赶紧出门大采购,最负盛名的蜀锦、益州的麻纸、严道蒙山茶、稀罕的石蜜……
看着侍卫们手上的大包小包,东隅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真是辛苦了,替墨少卿玩个痛快之余,也没忘记替他准备给墨府众人的礼物,她不愧是大天朝最能干的幕僚。
不知墨少卿见到她如此恪尽职守,会如何赏她呢?
不知自己被念叨的墨淮桑打了个喷嚏。
他一袭玄色常服,身影挺拔如松,立于齐王府正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神情冷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名贵的古玩、价值连城的的字画、成箱的金银珠宝……被抄家的兵士流水般抬出,登记造册,贴上朝廷封签。
齐王府富丽堂皇的各处大门被粗暴地贴上刺眼的封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萧索。
“少卿放心。”节度使李书鸣匆匆赶来,声音沉稳而利落,“逆王李悠极其核心党羽,本将已遣最精锐的兵士押送,将分三路秘密启程赴京,沿途皆安排了接应,确保万无一失。王府一应财物、田产、奴仆,清点造册后,将快马呈报大理寺、刑部与户部。”
“且慢。”墨淮桑抬手,皮笑肉不笑,“节度使客气了。本少卿方才接到圣人的密信,益州自此废藩,军政要务,尽归剑南道西川节度使统辖。”
“此间后续的安置、抚民、防务,皆系于节度使一身。”目光扫过那些被贴上封条的箱笼,他没好气地说,“总而言之,您自己看着办,不需要本少卿在一旁监督。告辞。”
说罢,他没什么诚意地一拱手,如同脚底抹了油,快步溜得头也不回。
身后传来节度使豪爽的笑声:“少卿辛苦啦,本将给朝廷上了请功奏章,少卿回去等着领赏吧哈哈哈哈哈……”
“老狐狸。”墨淮桑冷哼,“都收拾好了吗?再不回京,估计都赶不上寒衣节了。”
“就等着您完结,随时能出发,阿爹早就在信里催了,说我们是六月出的门,眼瞅着要入冬了,外面的裘衣不保暖,担心您和东隅小娘子受苦。”
“嗯,明日启程,走官道。来时走蜀道,把小神婆颠得不轻,就让她活着回去见墨叔吧。”墨淮桑悠悠笑道,眼底波光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