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卷宗,便让它在年前告知于世罢。”意思是,年前彻底清算程家。容裴笑了笑,“到时,你再同朕革新变法。”
怀忠卿,秉仁清,治天下之志终归要清除这些蛀虫。
容回拾整手中的卷宗,锁在樟木盒子内,也笑了笑。
屋外日头的光芒透过茜纱窗斜铺进书房内,照到方正的桌案边上,容裴忽而响起一道事来。
他带着几分打量,饶有兴味地从上而下打探容回,“安元说,在京中见到了许青怡。”
许久没在现实中听到这个名字,容回缓缓抬眸,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虚,又敛下眸子。
他虽不愿承认,但自那日梦见她后,此后十几日相似的梦境总是扰得他夜不安寐。寻了好几帖治“梦魇”的药方亦不见成效。
容回以拳抵着唇,“我知道,已经见过她了。”
容裴想到某个女人生前的话,收起脸上的笑意,“你在城中,照顾好她。”
容回神色不变,一派正气,“这是自然,我会把她当妹妹一般看护。”
“妹妹?”容裴嘴角一抽。
——
夜里,容回同太皇太后以及容裴用了晚膳。。
因着先前顾锦月给他送了几张拜帖,他皆因政事繁忙给拒了,太皇太后在用饭时不免批评他几句。
待出了宫门,见街上好些铺子门前皆挂上形态各异、五光十色的花灯,容回这才想起明日便是大晋特有的节日——灯溪节。
“明夜灯会,顾大姑娘会去么?”
容回冷不丁的一句话,前面驾着马车的杨周一个高拉缰绳,诧异地回头。
他听到了什么?
殿下竟然问起顾大姑娘的事,他瞧着快要西边将将落山的日头余光,也没变天啊。
“这……”杨周摸不着头脑,半晌一拍脑袋,猛然想起周杞真提过一嘴,“去,顾大姑娘每年都会去灯会,哪怕是正月十五不去,灯溪节也定然是要去的。”
“嗯,那明日我们也去。”
杨周:?!
更摸不着头脑了。
容回淡漠地闭眼假寐,心底兀自有了打算。
眼下,距离下一次林州之行,只剩一个月,得把京中的事解决了。
第10章
灯会无端端忆起多日来困扰他的梦境……
灯溪节,不同于正元十五,通常在三月天晴后的第三日,自太祖皇帝解除宵禁后,逛灯会、吃流席便也渐渐成了必须。
因着是三月桃花开的季节,也自然而然成了未婚郎君与娘子相识的一个契机。
华灯火树红相斗。往来如昼。三月春景,白日里难得见了日头,夜晚灯会各家不免出来热闹,一时间红点灯火。在耿耿夜色的笼罩下,宴州城内一片升平繁闹。
在一众熙来攘往中,许青怡同红袖以及另外两位府
中奴婢穿梭在灯火高高悬挂的朱雀大街上,紧紧跟着顾锦月,回头一看,两个佩刀侍卫亦紧跟在后。不为别的,只因为半月前京中那起奸杀案,各家惶恐,但凡得出门都不放心女儿家一人。
好在凶手已被捉拿,五日前被罩头在城外行刑。只是顾夫人总归不放心女儿,派够了人手才允顾锦月出门。
“你们说哪只好看?”通渠坊灯行铺内,顾锦月一手举着只莲花灯,一手提着只玉兔花灯,扭头问道。
红袖说莲花灯好看,青莲道玉兔花灯正配小姐。许青怡正要说不如两只都拿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落在一旁最为简朴的花灯上,提了起来,“这只最配顾姑娘。”
三个姑娘闻声望去,许青怡在一旁试着红狐狸面具,方付了钱戴上,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清远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过头,入目的是容回精劲颀长的背影。
目光下移,菱面的绘青山提词花灯不缀冗物,典雅别致,和那日所送的香囊正像。
正对面顾锦月错愕地怔住,直到容回再而提了提灯,顾锦月才晃过神,红着耳根接过去。
“是好看,多谢殿下。”
容回淡淡“嗯”了声,接着稍稍低低头,问:“正好那边有诗会,顾姑娘去看看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顾锦月极力压住内心的兴奋,颔首笑了笑,“好啊,若是能赢几个花灯回去留着也好。”
大晋民风开放,民间姑娘同郎君相约,无论是射箭、骑马、蹴鞠,还是饮茶、逛街……都是寻常的事。尤其是灯溪节,这般喧闹的节日,街上相约逛灯会的郎君姑娘自然不少,但若是大家女,身后跟着婢女也是常事。
顾锦月朝许青怡等人望来,叮嘱道:“青莲跟着我,你们三四处逛逛,明日记得回去当值便好。”
青莲是顾府的家生子,自小跟着顾锦月长大,一众奴婢里顾锦月最放心她。
望着眼前这一幕,许青怡虽说脸上笑着,但胸口闷着团火,怎么也熄不灭。
容回随着顾锦月声音所对半转过身子,一时间四目相对。
望着那双澄澈的杏眸,原本淡漠的眸子滑过一丝惊愕,接着耳朵一热,他飞快撇开目光。
许青怡也趁机再次挑起了面具。
总归她戴着面具,他应当认不出她来罢。
这般想着她松了口气,免得他又问起何时离开顾府之事。但转念一想,只觉着她多想了罢。
再抬头,眼前已然不见容回和顾锦月的身影。一边红袖笑嘻嘻地揍上前,用肩膀碰了碰许青怡,提议,“要不我们去宴水放花灯罢。”
心里自有自己潇洒之意,许青怡笑道:“不必了,你们二人去便好,我去喝两盏。”
许青怡爱饮酒,红袖同紫桃晓得,也没再多问,让她戌正二刻更响,在宴水台见。
另一边,容回趁着顾锦月在前边挑首饰的间隙,低声吩咐杨周,“你,跟着许青怡。”
杨周有些摸不着头脑,“啊,没见着许姑娘啊……”
容回无言地望着杨周,觉得这么双明亮的眼睛白长了。
方才在灯火铺里,许青怡那么大个人就在一旁,如此明显,他竟没认出来。
容回闭眸吐息片刻,再睁开眼时直接瞥向远处,独自拿着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的青衣女子,示意杨周跟上。
杨周猛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这般想着,他疾步跟了上去。
原来带着先前狐皮面具的人就是许姑娘啊,难怪他瞧着眼熟呢。
……
小半个时辰后,杨周凑进河岸的人群堆里,看着容回不知在同顾大姑娘说着何事,安静地站在后边,等候新吩咐。
顾锦月蹲在河岸边上,将赢来提过字的几个河灯一一放入宴水。她扭头朝身后长身而立的容回道:“殿下,可有什么心愿么?”
“岁和时兴,百姓安康。”容回望着眼前升平嬉闹的场景,疏离地笑了笑,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景。
顾锦月微微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壮胆,问:“……难道不想得一心人么?”
“此事随缘分,多求无益。”
“可我认为既要天意,也要人为。”顾锦月不是个多能藏心意的人,说出这话时,她仰首,一双杏眼直直凝着容回,眸中闪动着点点微光。
对上她的视线,容回怔上片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着顾锦月同许青怡有些许相像,尤其是这双如红杏的眼睛。
无端端忆起多日来困扰他的梦境,梦里,他凝着许青怡水润澄澈的眼问她是不是喜欢另一人。
也只是一瞬,容回再次变回那副疏离的模样,“也许罢。”
见杨周忽而回来,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以为有事发生,“怎么回事?”
杨周余光瞥了眼岸边的顾家人,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禀报,“许姑娘同安王殿下在一块儿。”
容砚?
容回微皱的眉头疏散开。
同许青怡重逢以来,容回心里便不止一个疑惑,其中一个便是她回京后身边不曾出现一个曾经的好友。今夜她同容砚一起,也是重逢还是已然见了多面?
那时许青怡可谓广交友之典范。
当时容回病愈,许青怡同季南云来京一道住进了宗亲王府,其间结识不少有人,诸如王府的侍女、府中的大夫、忘年交——他的母亲靖阳夫人……当然还有他那位不喜朝堂,整日京中晃荡的安王殿下。
“他们正在醉阑叙旧。”想着许姑娘同安王殿下一起定然安全,杨周这才回来复命。
——
醉阑内,许青怡鬼鬼祟祟地掀开半点支摘窗,望着青石道那显眼的二人缓缓跟着人群走,她霎时就枯萎了。
坐在一旁的容砚抚额摇头,“望见什么了?”
等了好半晌,终于等到容砚主动问她,许青怡顿时来了精神气,双手撑着窗槛直起身子,“容回何时定亲?”
“伯母和皇祖母自然是希望年底前定下。”容砚悠哉游哉地给许青怡满上。
许青怡豪迈地一口饮尽,又问:“那他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