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个身,背对阳光,缓缓坐起身,蜷起一条腿,手肘支在膝上,指腹不断揉着紧蹙的眉心。
昨日,他又一次梦见许青怡了。
梦里,她依旧媚态横生。同往日相同,梦中,她非要跟着另一个男人跑到兴州去,被他抓了回来,拉着她整夜放纵。
容回再次为自己的龌龊感到羞愧。
脑中不断闪烁着梦中的话,他揉着眉心的手顿住。
不同往日,昨夜的梦中不再只有风月云雨之事。他尚未到林州去,便梦见林州之行后的结果。
容回自认并非自负之人,但在此事上,他同穆良朝不可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陛下是太后的亲子,也绝不会在儿子将将病倒之时就加封毫无功绩的程家人。
这一连串的梦,从和许青怡在净室中的云雨开始,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
且不说他同她不可能。
光是因另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至梦中卑微的模样,就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故而,后面的事也不可能发生。
无需多虑。
他这样宽慰自己,半晌,眉头初缓,睁眼环视四周,容回骤然一顿。
他记得,昨日从陈州回来,刚进城门天色还早,他安排马夫将许青怡送去了春阑。早在陈州之时,他便安排人将春阑的一切安排好,只等回京将许青怡带过去。
至于他自己则是打道去了城外还在进行的春花宴。春花宴在城郊三里左右环山的溪水畔举行,程家邀请了一众闺女郎君,相互作诗打球,好不欢快。容回只简单同顾愈初打了几声招呼后,便同几位好友打了场球。
接着到了晚膳时间,一行人回城,容回得穆良朝密信,到康乐坊同他会面,简单交代过要事后又紧赶着跟上回顾府的队伍。
所有人甫一进门,夜宴旋即开始。同前三次到顾府一样,顾家依旧给他一人独独沏了茶,察觉到味道不同往日的茶,他想着许是许青怡离开了,故而没有多虑。
同顾愈初以及两位好友坐一桌,几人聊着朝中今日趣事,容回察觉身子有些许发热,见那茶不爽,于是饮了口果酒,更为烦躁。不料,过来换酒的小厮一个不留意竟将酒水尽数洒落在他身上。
衣袍被泼湿一大片,到底不好看,声音很快引来了顾启夫妇。
顾夫人随口招来一位小厮带着容回到内院换身顾愈初不曾穿过的衣裳。容回不了解顾府的布局,跟着小厮往里走,就在小厮即将要拉开一扇门时,一阵微弱的之脂粉香气窜入鼻腔。
顾愈初的院子怎么会有这种精致的脂粉气息,这样的脂粉通常是官家小姐才能用上。
他心下一凛,当即扭头,三下五除二出了院子。周杞真想着事情不对,悄然开了侧门,容回带着杨周快马去了一家医馆,医馆医师看不出毛病。他在医馆附近换了衣裳,遮人耳目地换了简陋的马车直奔春阑而去。
春阑、春阑……
想到这,随着起身磨动的动作,身上遮得结结实实的衾被滑落在腹部,容回低头看了眼,胸膛不及一物。
他没有裸睡的习惯,迟疑片刻,他又掀开了被子——心跳停滞一瞬,少时面色泛白,顿在当场。
从醒来开始,被捏住的床单紧握在手中,他低头看去,昨夜羞耻的回忆霎时涌入脑海。如果说刚醒之时混淆了现实和梦境,那么,此刻手上皱成一团的布料和不着一缕的身躯,无不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许青怡……”
容回不由低声呢喃。
他虽无经验,但也知晓这代表着什么。身上的异样叫他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怎么会,事情怎会发展到这地步。他自认自制
力极强,怎会在意识模糊上头间就……
他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梦中那些肆意妄为、翻云覆雨都真实发生了。
想到这,容回无法再深思。
脑子一片空白。
“杨周。”唤了一声,并无响应。
他一贯喜净,前一日的衣裳未经清洗不会再穿,此刻也只能拿过尚且有些尚氲湿的衣裳,穿好。
他走到门前,又唤了两声,“杨周!”
一瞬,两瞬……还是没有回应。
容回觉得怪,隔窗观望几眼,确认此处是春阑。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杨周不可能离开太远。
不远处清扫落花的桑榆听到容回的声音,丢了手上的扫帚,麻溜跑上前,“殿下……”
她想着这一夜过去,容回多少会给院里人一些好处,嘴角都快咧到脸侧了。
她一抬头,听着容回有两分阴沉的话,立马收回笑意。
“杨周哪去了?”
低沉着声音,容回面上看不出喜怒。
桑榆却无端端地感到害怕,欲哭也无泪。
早知道就不贪财答应杨周了,“杨侍卫他家中姐姐病重,他连夜赶回去了。”
“姐姐?”
“……对。”
“杨周何处来的姐姐。”
桑榆猛然一抬眼皮,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不光杨周完了,她也快完了。
桑榆恨不得狠狠拍几下自己的脑袋,杨周没有姐姐。
“是、是奴婢给忘了,是杨侍卫的弟弟。”
容回桃花目微微眯起,眉头紧蹙,显然不信,但他无心再探究这回事,扭头往外走。
不知自己会不会面临惩罚,桑榆只能抛弃刚刚才入睡的许青怡,她急忙道:“殿下,许姑娘她,伤口又裂开了,奴婢得出去喊郎中来……”
又?
是了,在陈州伤口裂开不过才过去三日。
而昨夜,那番情形……定然不会好受。
“……她在何处?”
桑榆指了指西角落,“西角最里边的卧房内……”
许姑娘,实在对不住你。
你寻的清净避难之处,怕是不能再避难了。
第23章
负责“这本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容回默声片刻,垂眸,视线划过自己的衣袍。
“啪!”一声关了窗子。
他立在原地,垂着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复又松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未全然晃过神来。
昨日,他经过了康乐坊,也知道青楼中常有助兴药物,不足为奇。但他八成是在顾家中的药。
顾家或许知晓他此前到过康乐坊,倘若事情败露,也有推脱之由,反倒是他们府上成了受害一方。他思绪敏锐,好在趁早发现不对,提前离开。
不然,那房中的不知是顾锦月,还是其他女子。是时,他只能同顾家结亲,又或背上个罪名。
双手撑在桌架上,容回目光幽幽凝着架上青黛冰裂纹花瓶中的一枝含笑。
若不是他强撑着意识让杨周带自己来寻许青怡,她也不会是这件事的受害人。
想到许青怡,他心情烦躁得厉害,极快地迈着步子去了净室。
他褪下衣裳跨入浴盆,连着往自己身上浇了几瓢水,凉水经过眼眶,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缓了好一会儿,睁眼抬头,室内陈设布局皆同梦中无二。他僵在盆中,心跳却在胸腔中倏忽猛跳了起来。
容回“哗啦”一声出了浴盆,穿上衣裳往屋内走去。
屋外,杨周委托来的小侍卫正踟蹰着该如何开口,就听一声水响,他急忙恭敬地道:“殿下,属下来送衣物。”
远在城外的杨周看着正当空的日头,大大吁了口气。他不敢滚得彻底,总要将事情安排好,不然回来后只怕是无与伦比的“酷刑”,殿下会罚他抄前朝的卷宗,外加万言检讨。
他搓了搓手,只盼着许姑娘能稳住他家殿下。
这般想着,杨周改道往寺庙的方向去了。
城内,容回让人将东西放在门前,他打开门,拿过木案。衣袍,玉带、香囊……甚至还有些不知名的药瓶,准备的东西很是齐全。
拾掇清楚自己,容回快步赶去西隅的偏房,却在即将推开门之际,脚步顿住,伸出的右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殿下……”桑榆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鬼魂般忽然冒出来。
被人瞧见踟蹰的模样,容回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正要说话,就见桑榆拿着几贴药,后头还跟着个医师模样的女子。似是在哪里见过,容回一时没想起来。
桑榆低着头解释:“殿下,人带来了,是老夫人身边的医师。”
这才想起来自己吩咐过带靖阳夫人身边的医师过来。他担忧意外,身边自然都是信得过的人才好。
容回朝门口看上一眼,吩咐道:“先处理好伤口,好了……再唤我进去。”
后退一步,他给桑榆二人让出道,自己则是站在外头。
此处院子非节日节气,白日里亦相较清净,容回听到卧房内桑榆和医师窸窣的声音,唯独没听见许青怡的声响。
她一向最好同人讲话,今日是……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