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怡摇摇头,她哪敢睡啊。
不过容回难得有闲情雅致问下去:“吃些东西?”
他瞧着她今日没吃什么。
她的身体不至于那么顶饿。
“没胃口。”许青怡把玩着桌上的茶盏,不是单纯想拒绝,是真的没一点胃口。
一连两问都被拒,容回也不好再问,在书架上挑起了书。
书架上一卷卷书籍,不是史书就是诗书,手指在书卷上一一划过,心绪烦躁书名甚至连眼都没过,最后索性摊了手坐回去。
王显给的这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再望一眼许青怡猫在一旁眼睛半睁的模样,他压了压潜伏心底的不满,再次提道:“近两日都睡不好么?”
“……嗯,白日还是夜里都困。”
容回转身到她身后,隔着一尺的距离,目光落在她丝滑的青丝上,“去睡罢,有事我叫你。”
许青怡掀了掀眼皮,扭头对上容回的视线,抿了抿嘴。
也好,再撑下去,恐怕今晚王显开时她都能随地倒下去了。
屋里两张榻,除了主人那轻罗幔帐,屋子另一个角几层帘帐后还有张小榻。许青怡抬步过去,不多时眼前爬上漆黑,睡了过去。
——
日头逐渐西斜,残阳一半藏进云中给白云渡上层金边,也照得琉璃瓦橙黄流彩,整个山庄氤氲在一片温和澄净中。
半柱香前,杨周来报王显已经到了山庄门口。
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许青怡还没醒。
她睡前特意合上的帘帐也被透过茜纱窗的残阳染上颜色,瞧着暮色即将四合,容回踟蹰片刻还是轻步上前,背过头喊了两声:“许青怡。”
榻上的人没反应。
容回只轻咳起来,企图通过声音唤醒她。
榻上的人转了个身,他以为她已经醒了,为她更衣方便,容回特意出了屋子。
等了半晌,不光没听到里头传来响声,更别提开门的响声。
不解地皱起眉,容回喊了声许月,还是没反应。最后干脆再而开门进去,果然——榻上之人只是换了姿势,继续睡着。
罢了罢了。
确认她仍有鼻息后,容回只身出了门。
既然她身子不适,那便继续睡着吧,若真有事再叫醒她。
王显进入山庄之后特意先泡了个澡,洗尘一番才领着美人在宴席上姗姗来迟。
纱帘环绕的水榭,王显同美人挑笑的声音从栈道传来,容回用余光循声望去,就见王显满目春风,揽着美人的腰肢不疾不徐走来坐在对面。
想着他耍的这场威风,容回并未先开口,一副浪荡子姿态饮着酒,眼神不移紧盯水池中央水榭上的轻歌曼舞。
他来时服了许青怡之前给的醒酒散,暂时不怕醉酒。
假意看得尽兴之时,王显不轻不重响起两声咳嗽,声音里的不满昭然若揭。
容回这才缓缓回过头,斟满酒朝着对桌敬去,“歌舞胜景,一时没注意到王兄前来。”
王显也只是配合地笑笑,“张大人言重了,这山庄可合大人意?”
“这是自然。”容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随着音乐声在案上轻拍着,好一副闲适模样。
“诶,今日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个小婢女?”王显搂着美人入怀,却见容回身后只跽坐着一个秋枝,略有些奇怪。
“王兄有所不知,那侍婢不光合了我的眼缘,也合了心意……”容回笑笑,并未累述,暗示性地拾了颗樱桃放入嘴中,咬开。
全然“都是男人,何需多述”的姿态。
王显开怀大笑,手指指着容回扬点几下,“果真是年轻人啊,可别累坏人家小姑娘。”
难怪他一进山庄,芳主管就跟上道张峤一下午没出屋子,原是这回事。
年轻人,**正盛,也正常。
闲散的话题聊完,王显也没浪费时间进入正题,“男女私情上心,事业也得上心。张大人到安州半个月有余,可曾去过矿上了?”
颇有长辈的语重心长。
“十日前去过一次,安州的矿质较衡州好不少。着实是人杰地灵呐……”
王显哈哈大笑,心情愉悦不少,“张大人可是溢美之词?”
容回看他一眼,笑道:“实话。”
王显那边已经进入正题,容回这才将将开始,“王兄手上有多少铺面,张某想租上几间?”
“铺面……”王显正襟,问,“张大人是要做生意?”
容回回道:“正是,张某见安州铁器铺少,正想开几间。”
话一入耳,王显登时眼里泛光,来了兴趣。
经营铁器铺可谓暴利,张峤出生商贾之家,一开口就是狮子,直朝利益最高的铁。
王显双眼微迷,问:“早听闻张大人家中做农具生意,大人这是打算在安州继续家族事业啊。”
容回手指在案上轻敲,道:“是,还打算盘些土地经营座药庄,这个好办。只是,张某官职在这,名义上不适合经营铁器生意。”
“这个好办。”王显果断扬手打断他,“我以他人的名义开五间铁器铺,记在你名下,你做背后的老板,出资收款就成。”
“那便谢过王兄,张某欠您人情。”容回话语之恭敬,可谓深矣。
然而,王显又做担忧犹豫状,“只是,官员开铁器铺这风险……”
“张某家经商,由祖父起家,少时祖父尝谓:无胆不成事。”商人嘛,有了财富,还是想再多搏一搏得到更多利益。
容回此举的确是在搏,搏王显同安州的铁器问题有关,另外也借机拉进和王显的关系,慢慢打入他的关系网。
如若他一直看中矿产的利益,他此举无疑正和他心意。
从王显手上拿铺子,他的利益自然不愁。
诚然,容回今日的种种行为确实都合了王显的心意。
本来王显今日刻意来迟,就是为了激起张峤的怒火,欲探探他的脾性。
要是他还是一脸恭维和善,那才是真切让王显看不上。可他松弛有度地一通脾气,假意忽视他,倒是让他更为欣赏了。
同这样的人做交易,不怕不成。
“那便这样说定了,至于药庄之事我也一同安排了,届时给张大人传信。”王显笑着排板,连一旁的美人也顾不上了。
又闲谈几句,容回寻思着也够了,悠悠起身道:“张某到此半日,还未认真逛过此处,容张某先行一步。”
王显得志,已经完成一桩大事,懒得顾张峤要到哪里去,笑道:“张大人可唤醒房中那位,一同观赏。”
这是允他离开了。
容回道:“这是自然。”
容回走后,王显摆摆手让美人离开,旋即心腹从一旁探出来,“大人本意不是想让秋枝更近张峤一步吗?”
王显笑了笑,那未免太鼠目寸光,“左右都是为了利益,利益来了,何需再顾其他的。就算是要监视他,也不是近了身就可以的。”
“大人说的是。”心腹点头,片刻后又有些担忧,“大人不担心他身旁那位?”
“那位嘛,同他死去的旧情人相似,要是拆了他们,他或许会久不近美色,真的伤心一阵。”王显姿态从容,满是久经情场的透彻,“但若一直让那位在他身边,总有腻的一天。”
毕竟,谁会嫌女人多呢?
——
回了院子,院中灯火通亮。
屋中他特意交代过莫去打搅,于是轻声推开门时,屋内一片漆黑,多亏外头烛光月光照进才不至瞥不见路。
容回拿了火折子点燃根蜡烛,就顺着昏暗的光来到许青怡榻前。
她还在睡,也不知中途醒过没有。
要是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医者不自医,他真得给她请郎中了。
看她睡得正香,他一路走来的声音也没让她动半分,容回摇了摇头扭头要走来。
衣袖摆动间挂过木架上的物什,“啪塔”一声一本书跌落在地。
容回捡起书拍了拍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拇指扣在书页上,目光又望了望安睡之人。
他不记得这里有本书,看来许青怡醒来过,瞅了两眼书又睡了过去。
她看的什么书?
起了好奇,容回拿着书坐到烛火下,就着翻来的那页舒眉阅览。
“却说这秦娘子近日身子不爽,连日贪睡,食欲不振,却不以为意。”
“直至癸水未至,心底一惊,念起同陈三郎春风一度的那夜,眉头紧锁……”
都是些什么东西,话本子?
出来一转,她竟连话本子都带上了。
容回皱着眉,他是不解这些话本子的魅力何在,但整个大晋话本子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总归定然也是有它独特的魅力。
容回摇着头,不知怎得又想往下读……闲着也是闲着。
“眉头紧锁,忙乔装打扮一番到医馆寻了郎中,只道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