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芳主管。
王显这贪官,有胆贪,没胆认,生怕被一个尚未完全信任的人抓了把柄。汤泉池的试探不够,这会子又来卧房试探,秋枝究竟跟他说甚?
莫不是看到她和容回分开逛庄子,就起了疑心,这才连着使招。
瞧着二人交叠的身影打在楹窗上,许青怡觉得屋里的烛火摆放的位置真是妙,刚好能叫人看到这暧昧的动作。
“汤泉泡久了可有不舒服?”容回有度地揉着她的腰,楹窗上影子稍稍分开一些,只见男人给她温柔揉腰的动作。
许青怡点了点头,“奴婢有点头晕……”
说着,就娇柔地靠在他的怀里。
她是真有些晕。
话落,容回整了整姿势,搂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声音蛊惑迷哑,“看来是今夜不太克制了,抱你去睡?”
他低笑的声音不轻不重,约莫刚好能让外头的人也听见。
容回将她抱到榻上,翻身上来,只是这个位置完全遮蔽了烛光,她是能看到外头的影子,但不知道外头能不能看到里面。
过了好半晌,瞧着芳主管人影渐渐离开,许青怡双手还攥着容回的衣襟。
不知为何,容回抱她时沉稳有力,但她还是有怕摔下来的恐惧。
“怕我摔了你?”从他抱起她,她便一直这样攥着。
许青怡赶紧松开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容回无声地笑了笑,手不受控制地摸上她的头,“别怕。”
温热的手掌抚摸在头顶,许青怡怔了怔,但很快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甚至没给她回神的时间。
“嗯。”点了点头,她缓缓扭过脸,有点不能直视他那双看上去竟有些温情的眼睛。
果然,桃花目只要稍微温和一点,看
谁都深情!
喉间干渴,许青怡动了动身子,身下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硬硬的,有点不舒服。
两人还靠在一起,许青怡推了推身边的容回,“大人,你的玉带硌到我了。”
玉带?
他今夜没有戴玉带。
容回眉头微皱,少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起身,“抱歉,你先睡。”
许青怡伸了伸懒腰,麻溜滚到窗榻里侧,看着容回熄灭蜡烛后,安心地闭了眼。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容回窸窣的响声,许青怡从一开始的精力旺盛渐渐迷蒙,最后睡去。
连日未曾入梦,也在这夜进入了梦乡。
——
眼前出现层层浓雾,一如在汤泉池的溟濛。
耳边稀碎嘈杂的声音交替,越来越近,眼前的迷雾也随着声音的变化被拂散。
一切清明起来。
身体仿佛半悬着,来往的人胡乱穿过她,她来不及错愕,就发现自己竟然在顾府。
顾府比以往更为奢华雅致,中庭檐廊边的绿植也换成了红艳的山茶和蔷薇。
不似她在顾府之时。
“大姑娘已经一日不吃不喝了。”红袖捧着放了饭菜的案穿过她,同一旁的婢女叹气道,“她要是再不吃,我们就要被罚了。真是命苦……”
另一个婢女打断她,小声道:“行了,被人听见了不好。”
红袖硬着性子,继续道:“宗亲王隐匿大半年,昨日才出门,姑娘大着胆子去告白被拒,回来就这样。她也默认夫人骂我们不拦着她……我不服。”
“好了。”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许青怡皱着眉,她记忆中没有容回当年拒绝顾锦月这事。
飘浮的身体一路往内院去,穿过墙壁,就见一个已过四旬的男人进了顾启的院子。
是程绥阳。
许青怡慌忙跟上去,顾启给程绥阳递上一盒东西,低着声道:“兄长是真要下手?”
程绥阳老谋深算地笑了笑,眼尾的皱纹向上扬起,“长兄远在西北边疆,不日回朝,程家又上一层楼了。只可惜我那外甥皇帝竟一点也不向着程家,想把朝中清得干干净净,既然不能为吾家所用,那便让他做个傀儡好了。”
许青怡心底一震。
他们已经胆子大到连天子都敢算计了。
她绕到程绥阳身后,盯着他缓缓打开盒子,那药……
果然是许家的,毒药。
程绥阳笑了笑,云淡风轻道:“锦月非执着容回那病秧子,真若想嫁他,不如就等陛下倒了,也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再过两年,新寡,是时满京男儿任她选,她要是再看上谁都随她去。”
这倒不是顾启最担心的,他似是还有些忧虑,又道:“这药,可令人整日昏睡,肌肉无力,最后常卧病榻……容裴到底是皇帝,要是被人查出来,那是诛九族的!”
程绥阳嘲讽地笑笑,“你忘了,许家人死光了,不会有人查出来的。就连你外头那个女儿和她姑母,也死在了七日前,许家人彻底死光了。”
许青怡心头再次一震。
怎么会,怎么会?
她何时暴露了身份,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许蓉是她的姑母。
脑中错乱不已,无数问题冲入大脑,她无法再思索。
鼻中气息愈来愈弱,像是被枕头狠狠压在头上,要窒息一般……
“那太后?”
“太后不会知道,就算知……”
声音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浓雾再次浮现,气息卡在胸腔,心口阵痛一股接着一股,好似被万剑所刺,下一刻血液就要喷薄而出。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一抹浓烟……
黑暗中脚被惊得猛然一踹,榻上许青怡像是心脏被重新灌入血液一般,徒然睁眼,双手按在塌上止不住地发抖。
还未等她回过神,耳边容回闷哼一声,接着有些困倦的声音传入耳——
“梦魇了?”
第41章
心跳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容回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许青怡脑中不断闪过方才所见的一切。
不知此刻是何时,屋中烛火都熄了,外头澈亮的月光透过窗子打进来,她怔怔坐在榻上,缓了缓,眼睛才勉强能看清。
什么以陛下为傀儡、程绥阳的长兄、病秧子容回还有……死光的许家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用一只手盖住另一只手,试图稳住,无果。
容回怎么会再次中毒,她怎么会暴露了身份,姑母又怎么也会死?
这是她二次做这样的梦,头一回还是同容回重逢的那日……
梦中他就已经毒入肺腑,而她不知所踪,没有人能救他。
一个又一个扑朔迷离的问题扑在脑中,就似千万根银针扎着她的脑袋,只有茫然的疼痛,无法再思索。
对于耳边的话,自然也是恍若未闻。
她甩开那些纷杂的心绪,猛一个起身,衣裳也没来得及披,就要下榻到窗前查看。
容回睡在窗榻外侧,她脑中一片空白仓仓皇皇抬脚,脚尖碰到他的腿,身子不稳就要榻下倒去。
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容回慌忙揽住她,“小心些。”
他两手搂着她揽回了榻上,温热的大掌似是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背上,感受身后轻微细腻的轻拍安抚,她这才渐渐平复下心绪。
曼帐被拉出条小缝,容回趁着月光凝着许青怡惨白的脸色,温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脑中浓雾这才消散,许青怡猛然攥住他结实的手臂,两只手紧紧抓住他。
抖着声音喊他:“容回……”
因着在王显的地界,时刻都得注意,她喊得很轻。
不知她梦中发生了什么可怖之事,容回只能轻拍她有些纤薄的脊背,安抚她道:“我在。”
听着这话,堵在她心口的一颗巨石终于被移开稍许,她攥他的力道紧了些,近乎有些央求地问:“我可不可以把把你的脉?”
容回不禁眼帘一掀。
她这么急着下榻的部分缘由是这个?
他并不理解,只是听着甚至有些哽咽的声音,心底一软,手已经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
许青怡松开在他手臂上的一只手,抬手在眼眶下擦了擦,好在,没哭。
她依旧抓着他,整出那只空着的手摸到他手腕上。
这人身上,还怪热的。
没想太多,她摸到跳动处就静下心来,细细感受他一下下滚动的脉搏。
脉象柔和有力,从容和缓,既不浮也不沉。
除了火气有些旺盛,一切都好。
心底还是不放心,许青怡又拿过他另一只手也开始认真把脉。
同样的,身体里没有毒,康健得很。
“好了。”她缓缓推开他的手,也松开了他的手臂,在被她抓皱的衣袖上抚了抚,又给了自己一个宽慰的笑。
容回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心脏猛然一跳。
夜色宁静,胸腔中的砰砰声让他有些不适。
月光明亮,哪怕只有一丝光亮照进来,许青怡还是注意到二人皆是只着了件里衣,同榻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