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示她,可以多多出门了。
——
用完早膳后容回即刻去了穆府,说有要事。
许青怡看着马车远去,缓缓伸了个懒腰,换了身衣裳便朝“醉澜”赶去。
如今顾家倒台,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找许蓉说说呢?
离京几个月,再次回来,醉澜酒馆依旧喧哗热闹,午膳时分来饮酒之人不胜其数,不少身着官服者交头接耳也好,高声阔论也好,皆在谈过昨夜宫变之事。
方面那些被压迫的官吏,如今将程顾做过的恶事情抖出来,一个比一个吐露得多。
此等八卦,京中已然传来了。
“呦,青怡姐姐,你再不来我可快忘了你这号人了。”小二名唤王郑,正忙里偷闲盯着门外。
谁知这一看便瞧见失踪几个月的人,他扔了手里的酒壶便急忙迎上去。
许青怡恨不得给王郑两瓜子,但心里头爽,强忍着上敲的嘴角,“保准你忘不掉我,接下来我会每日都过来。”
王郑一时顿住,上次青怡姐姐过来带着个姓周的家伙,还特意避开掌柜的,不就是怕掌柜的骂她喝酒,如今日日来不怕挨骂了?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得嘞,日日来好啊。对了,今日是来喝酒的罢?”
“错了。”许青怡摆摆手,“找掌柜的。”
说罢,便径直上了楼精准无误地在一个雅间找到拨算盘的许蓉。
许蓉听到声响,正想着何人这般不讲规矩,猛一抬头就见着半靠在柱子上,玩着手指的人。
“你还知道回来?!”许青怡还没开口,许蓉已经扔了算盘上前劈头盖脸地骂起来。
许青怡咧嘴一笑,在雅间内被骂了一顿后心情反倒更舒坦了,最后慢悠悠地出了门。
走过一处拐角,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步子一顿,在一旁敲了敲墙壁,“周杞真。”
正端着酒盏靠着墙壁喝酒的周杞真冷不丁一抖,酒水尽数泼在手背。
见反应这般强烈,许青怡也浑身一震,“我有这般吓人?”
周杞真猛一回头,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许青怡?”
她点点头,“是我。”
周杞真拉着她到桌前,“身份暴露后,容大人把你关哪去了?”
嗯……
若非周杞真提起,她险些忘了这茬。
“没关我,我同容回到安……兴州去了。”许青怡眉眼弯弯,破天荒地给周杞真斟了酒。
看着她满脸笑意,周杞真满目不解,“说来也怪,容大人称病到兴州养病,今日远远见了他一面,我瞧他春风满面,不似患疾的模样。”
许青怡点点头,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你也说是去养病,春风满面则说明养好了。”
“哦……”周杞真摩挲着下巴,心想原来如此,半晌才狐疑地看向同样春风满面的许青怡,“等等!你同容大人去了兴州?!”
出于诧异,周杞真声音大的能破天,许青怡下意识就想上去捂他的嘴,甫一站起来,又坐了回去,沉默地收回手。
这是容大人之外的其他男人。
“低声些。”许青怡拍拍桌面,“他带了杨周一个侍卫,再带我一个婢女,不过分罢?”
周杞真显然不信,他没见过这样直呼主子名字的婢女。
想到这,他脑中一亮,忆起之前在椒院的女儿家声音来,霎时顿了目光,视线在许青怡身上逡巡,“……不过分。”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事,好奇心只会害死猫。他默默转了话题,“只是前主子刚倒台,你便愉悦地来酒楼喝酒,怎么想的? ”
“你不也一样?你想甚?”
周杞真被她的话一堵,“你,我就问你,你既然怕身份暴露,但那日在酒楼见过容大人后,为何不堵上我的嘴?你不怕我同顾大人说,你同容大人是旧识?”
“起初定然怕,不过转念一想,容回既然敢当着你的面叫走我,说明他觉得你信得过。”
至于周杞真同容回是何关系,这便不必深思了。
听着许青怡一口一个“容回”,周杞真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偏偏他还不敢继续问下去,生怕容大人知道了活剥了他。
他饮尽了许青怡倒的酒,一阵苦辣窜入喉间,他眉头飞皱。心底那股好奇心又起,念着总归死不了,他旋即委婉地问:“那你同容大人是何关系?”
许青怡不咸不淡地抓了把瓜子,“我救过他,照他的话说,算恩人。”
周杞真不死心,继续问:“没有别的关系了?”
她摸了摸下巴,笑道:“干妹妹。”
“没有了?”
“没了。”
……
路过的杨周恰好将这几句话听入耳中,一溜烟跑了。
他还是回王府罢。
第56章
担忧许青怡喜欢他,喜欢甚久……
杨周赶回宗亲王王府时,自家殿下刚从穆府回来,只瞥了他一眼便径自朝靖阳夫人的望月台走去。
殿下连月在外,回京后是该同靖阳夫人多说说话。
杨周不便上前打搅,老实待在望月台外同其他侍卫闲聊起来,至于他在酒楼所听待殿下出来再说。
望月台。
黄花梨木翠竹屏风一侧,凤鸟衔环铜香炉上,熏烟袅袅,屋内香气四溢。
靖阳夫人好点香,这股香味已然有些重了。
容回踩着较轻的步子越过屏风,便瞧见面上笼着一层忧愁的母亲,正站在圆桌前喂着只翠绿鹦鹉。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靖阳夫人猛然回头,身侧的女使旋即端着案上来,她放了镊子,忙走上前,“怎么样,没受伤罢?”
他走的这些日子,她心里终日不安,生怕这孩子像先前到林州去一般,那一病养了大半年。若非许青怡那姑娘相救,只怕自己是见不到这唯一的孩子了。
容回笑了笑,引着靖阳夫人坐回软椅,“阿娘放心,一切安好。”
靖阳夫人深舒了口气,拍了拍容回肩上不存在的灰,“没事便好,但往后别再忙这些。”
眼下暗害容回的程家已然下狱,但作为母亲,孩儿出过一两次意外,便总是害怕。
安州一行,做甚劳什子细作,天高皇帝远,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他容回有这个胆,她这个母亲可没有。
面对旧事重提,容回面色顿了顿,少时笑了笑。
这神情在靖阳夫人看来,分明是不愿,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心中的担忧霎时化为火气,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拍了桌案,“容仁清,你听到没有?!”
容回悠悠倒了盏茶,双手捧到靖阳夫人跟前,“阿娘放心。”
澄澈的茶水映着靖阳夫人绝色之姿,面容上缓缓出现一丝裂痕。这话窜入耳中,无非就是不置可否的态度,敷衍她呢。可偏偏这人还谦顺有礼,一副任骂的姿态,她的怒气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见容回还捧着茶盏,靖阳夫人皱着眉头结果,一口饮尽,火气丝毫未减,一时只能提别的事来,“听闻,程太后被送去行宫了。”
这火灭不了,那她只能移开。
见靖阳夫人念叨罢,容回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舒,垂眸颔首,“嗯,清早便送去了。”
容裴已然失望到,不想程太后留在宫中,母子今生不再相见。
说到这,靖阳夫人也叹了口气。她生于皇家,又嫁到皇家,见惯了兄弟阋墙、父子猜忌,任容回容裴再如何亲近,她亦不免多想。
容裴是个好孩子,她认。这同她担忧自己的孩子并不矛盾,可昨夜宫中传来信,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容裴。
“唉,虎毒尚且不食子。”
容回拇指在食指上摩挲,沉声道:“天家便是如此。”
说到这,靖阳夫人刚灭掉半点的火再次燃起,从胸口直窜发丝,反唇讥讽:“你还知晓天家如此?父子、母子都能相斗,更何况是从兄从弟!”
这后半段话,靖阳夫人说时刻意压低了声,确保只为他们二人所闻。
自知说错了话,容回闻言一噎,顿上一瞬,再次斩钉截铁道:“怀卿他不会如此。”
看着容回微皱的眉头,望着他眸中那抹多年未改的信任,靖阳夫人身心无力,她沉着气,尽力控制住因气愤而颤抖的双肩,“便假设他不会如此,可朝中那些人呢?我听闻你即将加拜尚书令,是么?”
这事,今晨容裴确实提过一回,诏书不日下达。
容回淡淡应了声,“是。”
靖阳夫人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劝说:“别的我劝不动你,但加官这回事,为娘亦不得不说。贵戚之卿,位极人臣,史书上甚多,可一个险些做了皇帝的贵戚之卿,多么?”
贵戚之卿,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1)。不同于异性之卿,前者是能易皇位的,年轻时天子不在意,年老时何人说能得准。
容回默声。
这样的人,自然是,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