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安却先他一步收好,转身投入身旁火盆之中。
红色火焰跃动,羊皮纸被吞噬,燃为灰烬。
赵千凝收回视线,没有拆穿顾十安偷梁换柱的举动。
营帐之外喧嚣不断,且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祁赫、李培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须臾之后,两人做出决定,“今日之事,乃是宁国狼子野心,意图动摇我安国江山。”
顾十安弓腰行礼,“十安明白。”
赵千凝欠身,“千凝必定守口如瓶。”
四人走出营帐,面对着外面已经吵翻天的大臣,李培制止他们争端,对一个侍卫道:“速去请陛下回来。”
唤来一队侍卫,祁赫吩咐:“你们和顾大人一起,守护好营地安危。”
一队人绕着顾十安围起,为首的那位道:“顾大人,请吧。”
顾十安紧攥拳头,又松开,朝李培两人行了一礼,离开。
那队侍卫紧随其后。
赵学博依然还在被人围住,问他逆王遗孤的事情。
赵学博脑海中出现那双含泪的眼睛,面色不改,坚持道:“不会有遗漏之人,我看着他们动的手,况且,最后那场大火,哪还会有活口?”
当然还是有人不信,却知道无法再从赵学博口中问出任何东西,再加上又有昭王从中周旋,最后只得作罢。
赵千凝走到近前,扶住了赵学博的手臂,支撑着他离开这里。
“千凝——”行至无人之处,赵学博喉咙中发出浑浊的声音,“爹……做错了吗?”
赵千凝轻声安慰,“没有,您没有做错。”
“那今日之事——”
“今日无事。”赵千凝握紧了他的手,固执地说:“逆王满门都死在那场大火之中,无人生还。陛下下的令,您和昭王一起去执行的,您忘了吗?”
赵学博良久未答话,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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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聚在十皇子营帐之外的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昭王父子。
安明无行礼,恭敬道:“父王——”
“回去吧,今天不是你能去打搅的时候。”昭王说:“让千凝好好陪着赵将军。”
安明无欲言又止地问:“当年的事情——”
昭王拍拍他的肩膀,偏头看他一眼,眼神空洞又辽远,“死了,那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安明无垂眸,手指按上小臂处的一处伤疤,“是。”
昭王抓住他的手,把他带起来,商量一样的语气,“你和千凝的婚约,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吧。”
安明无沉默一瞬,点头,“是应该推迟。”
昭王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又疑惑,“明轩跑哪里去了,今天一直都没有看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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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安明轩手上拎满大包小包,各式吃食果子,对着前方回头找他的尤宜嘉回应,“我在这里!宜嘉姐!”
尤宜嘉循声看过去,顿时无言。
她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安明轩:“我看你对这些有兴趣,但又不知道你是对什么有兴趣,就都买了一些。”
尤宜嘉:“你钱很多吗?”
安明轩没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之意,点点头,“我哥和我父王平时都会给我钱,以前没怎么用过,是攒下来不少。”
尤宜嘉:“……”
好歹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实诚?
尤宜嘉不再调侃他,但也不好意思收他这么多东西,就问:“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买来送给你。”
安明轩忙摇头,“没有想要的。”
尤宜嘉:倒也不用拒绝得这么快。
安明轩又道:“只要你能让我一直跟着你就好。”
尤宜嘉:“……”
还是只听前半句话吧。
她没有回应,装作没听见。她早晚是要走的,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这要求她没办法答应。
转身走在前面,安明轩匆匆跟上去,默默追问:“可以吗?”
尤宜嘉不回答,安明轩就失落瞬间,可等到又过一会儿,他就兴致很好地再问一遍。
数不清几次之后,尤宜嘉说:“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就可以。”
安明轩连连点头,“我可以的!”
羊皮卷已经被他们分散在京城各处,现在正在往营地赶回。
待到出城以后,尤宜嘉突然道:“出来吧。”
安明轩一愣,不知道尤宜嘉此话何意,但她知道尤宜嘉这么做必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于是默默贴近了尤宜嘉,把手上拎着的许多东西全部丢到地上,戒备地留意着四周,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尤宜嘉直接指出:“祁公子。”
稍瞬,他们面前一位整张脸掩盖在草帽之下的男子走出。
他摘下草帽,露出脸庞,正是祁连丰。
尤宜嘉打开“箭弩”的匣子,取出里面最后一卷羊皮纸,拿出来塞到祁连丰手里。
“祁公子跟踪我们多时,不就是想要这个?”尤宜嘉看他逃避的眼睛,微微一笑,“不打开看看吗?”
祁连丰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在这一刻,在尤宜嘉细声的哄骗中,他还是打开了手里的这一份。
他以为,这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那上面的内容,和他看到过的那些,分毫不差。
不多不少五个字。
——逆王有遗孤。
第26章 不简单
提起“逆王”二字,安国无人不知那是何人。
从开国起,安国就只出过这一位逆王。
昭仁帝的二皇兄,先帝最爱的那个儿子,安国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以国号做封号的王爷。
——安王。
也是那个,被赵学博奉命带人灭了满门的、狗男主他爹。
事情发生那时,祁连丰年纪还小,知道得并不多,只是清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也知道这人,是忌讳。
无人提及,也无人在意。
在他印象中,这人早已全家死绝,可现在这卷羊皮纸却写着,他还有遗孤存于世上。
并且,这消息还被人大肆传播,现在大抵已经满京皆知了。
祁连丰心里繁乱,一时无言,甚至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何感想。
呆怔许久,祁连丰问:“你这么做,不怕被人发现吗?”
尤宜嘉浅笑,反问:“除了你,还有谁发现了我呢?”
祁连丰说不出反驳之语。
他清楚,如果不是尤宜嘉刻意对他留了一手,他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她的。
也不是说尤宜嘉走得有多快——毕竟她身旁还跟着安明轩,就算她能走很快安明轩也做不到能追上——这是实话,不是他要贬低安明轩。但尤宜嘉偏偏就是一会儿就在他眼前消失,让他没有一点头绪去找寻。但等过一会儿,她就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祁连丰本以为那是巧合,现在才想明白,那是尤宜嘉特意留给他的“漏洞”,为的就是让他追上,好在之后,把他揪出来。
祁连丰不明白尤宜嘉到底什么意思,也有些逃避心理地不想问,眼睛一转转到安明轩身上,试图套话:“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安明轩摇头,“不知道。”
祁连丰无言逼问:“不知道你还跟在她身后打转,还这么护着她?!你不怕她把你卖了还让你哥给你送钱吗?”
安明轩安静一瞬,说:“如果我感觉没出错的话,她应该比我有钱。”
祁连丰:“……”
“而且——”安明轩顿住,思考过后决定不告诉他就算被尤宜嘉卖掉的话,也是他和他哥一起,不存在他被卖了还要他哥来送钱这种情况。
祁连丰追问:“而且什么?”
“没什么。”安明轩说:“我相信她不会把我卖掉的。”
祁连丰:“……”
这人没救了。
尤宜嘉忍住笑意,问祁连丰:“回去以后,祁公子会告发我吗?”
祁连丰不答话。
尤宜嘉无所谓,自顾自说道:“祁公子不想知道遗孤是谁吗?”
祁连丰抬头瞥她一眼,不知怎么就有些没好气地说:“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尤宜嘉很好相处地笑了一下,“你不问我也告诉你。是顾十安。”
安明轩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尤宜嘉,全身动作僵硬,一言不发。
祁连丰已经确定这家伙会被人卖掉还让安明无给他送钱了……他不想做那个也被卖掉的人,所以选择不相信尤宜嘉的话,好笑地问:“你在骗我吗?”
尤宜嘉:“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