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夫人也未料到,自己年近五十还要为了子孙从此单刀赴会之事。
她的轿子一出现,紧盯着瞭望此处的山匪便发现了,赶紧回报。
匪首顿时来了精神,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姜月是重要人质,他得亲自挟着,那个车夫么……
他虎目圆睁,在一众喽啰里扫视一圈。
……也得挑个机灵的看着
姜月被他掐着肩膀,艰难地扭了扭脖子,“壮士义薄云天,我信得过。”
“等我换回去再将我这车夫放了,叫他自己回来便可。”
可不能让他跟去,否则到时候甩掉他又是个麻烦。
车夫被捆在一旁,被堵着嘴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楚,从姜月提起瞿溪玉开始就瞪大了眼睛,此刻已没有什么波澜。
他甚至在心中生了一丝遗憾,姜月到底没借山匪之手将他这个“看管”除了。
若换作是他,对于这样一个极有可能暴露行踪的敌人,绝对不会手软的。
车夫静静呆在一边,目送着姜月和匪首远去,开始闭目养神。
大人想必也快找过来了,他得养精蓄锐。
——
山匪们带着姜月在山路上曲折行走,很快就看见了瞿夫人掩人耳目的小轿。
瞿夫人并未下轿,由管家代为出面,托出那只颇有分量的木匣。
“验货。”
匪首吩咐一声,立马有喽啰上前。
他在管家跟前一人处停下,管家伸手将木匣打开,枝桠深红的珊瑚在清浅月色下也极为鲜艳夺目。
匪首也见识过好东西,这株珊瑚就算随便当了也能抵五百两;
若是认真卖,再遇见个冤大头,翻上一倍都有可能。
他大喜过望,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好好好,没劫错人!
山匪目露愉悦,大手一挥,把姜月一把推出去,同时管家也将木匣置于地面,向那头推去。
双方互换了赎金人质,迅速各自撤离。
姜月心脏噗通直跳,惊魂未定地被管家掺进轿子,张口便道,
“多谢将军……”
“……将军夫人。”
入目却是瞿夫人怒气沉沉的面孔,姜月磕巴一下,改口。
“夫人,这……瞿将军没有来吗?”
小轿一览无余,除了瞿夫人再无旁人,姜月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向瞿夫人确认。
“哼!”
瞿夫人重重冷哼一声,一掌拍在轿内小几上,喝道,“贱人,跪下!”
“被山匪掳走,你还有何颜面见我的玉儿,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我把你赎出来,是不忍你受辱,但凡你还有脸皮,回去就给我自行了断!”
第33章 快来人!
瞿夫人缓了口气,直视着姜月睁大的双目,淡淡道,
“念你伺候我儿一场,我也不叫你做了孤魂野鬼。”
“你干干净净地去,我便做主抬你为妾室,葬进瞿家陵寝。”
姜月心中极是讶然!
看样子竟是瞿夫人做主赎她?瞿溪玉似乎完全不知此事?
难怪会给这样的赎金,看起来像是瞿夫人的妆资……
她得从哪里弄一株差不多的大珊瑚还给瞿夫人呢……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姜月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汗涔涔地止住脱缰的思绪。
现在的重点是,瞿夫人已不打算留她这个“外室”的性命了。
若要保命,似乎只能告诉瞿夫人实情,而以瞿夫人对自己的厌恶,怕是恨不能立即将自己打包丢进相府。
但若是不说实情,又难保瞿夫人不会急着帮她“了断”。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姜月一时浑身冰凉。
眼前瞿夫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姜月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一手捂上小腹,一手掩面,声泪俱下,
“贱妾死不足惜,但求夫人怜惜瞿家骨肉!”
瞿夫人双目睁大,这小贱人……有了?
她难以抑制地盯向姜月的肚子,那里十分平坦,还看不出什么,但年轻女郎第一胎就是这样的,她是过来人,清楚这个。
她要做祖母了……
可她的玉儿还未娶正妻,庶子就要出生了……
瞿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喜怒交加,竟眼前一黑,生生软倒下去。
“夫人,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夫人!”
“快来人!”
…
马车疾驰而过,深夜的将军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瞿夫人终于悠悠转醒,满心复杂地把姜月安排进了自己主屋后的抱厦里住着。
武将家看重子息,即使现在她是府里的话事之人,也愿意尊重夫家的规矩。
到时候……去母留子便是。
这几个月,也正好以养胎为借口,不许玉儿再见她。
瞿夫人打定了主意,稍稍安下心,没了分神之事,头颅内附骨之蛆似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扰。
她顿时哎呦一声,扶着额摸索床沿坐下,衣衫也来不及脱就歪倒下去。
——
大理寺
几个容貌迥异中原人的囚犯被穿了琵琶骨,吊在湿冷的墙壁上,浑身鲜血淋漓,喑哑着嗓子声嘶力竭,
“我们说的是真的!那妇人真的被山匪劫走了!”
一旁狱卒已经快要挥不动鞭子,狠狠啐了口,
“呸!我打死你这不老实的东西!相爷都把那山匪窝掀翻了,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陈洛川眼底压着一丝暴戾的倦色,一瞬不瞬盯着几乎不成人形的囚犯。
片刻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杀。”
“是,大人。”
一旁大理寺卿赶紧应了声,自去处理犯人,
“唉,再审这几个小卒子也是无用,他们知道的也都是上头故意给的假消息,简直假得离谱…”
“这幕后之人可真是难缠,自打大燕建国,还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案子!”
大理寺卿深觉焦头烂额,前头刺杀高官又意图假死越狱的案子还没了,现在又劫持上首辅姬妾了,且还是同一伙人!
他这个大理寺卿好像很快就要当到头了。
陈洛川听到他自语,目光有一瞬幽暗。
这幕后之人确实难缠。
先是南境防布图无故泄漏,若非瞿溪玉当机立断孤身回来送信,即使不全军覆没、身死沙场,也难逃千古骂名。
后是越人奸细莫名其妙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到假死药,若非姜月识破,重犯逃脱为祸京城,他难辞其咎。
看似扑朔迷离,但究其根本,竟也不过是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而已。
相府铁桶一块,皇帝不敢往里伸手,就想到往母亲的庄子上塞人,可母亲素来谨慎小心,平日甚少从外买人。
所以便有了皇后召见这一出,强行把母亲调离,好让越人趁虚而入,潜进庄子。
那日他临时起意要带姜月去庄子上,当是正好撞上越人潜入,对方杀了一家佃户,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只能胡乱躲藏起来。
姜月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惹得对方不得不提前出手,将她劫持。
而对方原先的目标其实是母亲,姜月是代替母亲遭了这场罪。
越人性狡而凶残,姜月落入他们手中,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她又是那样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性子……
青年步履越发加快,双眸逐渐赤红。
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夫人,本该安安稳稳呆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沾半点灰尘。
现在却因为他,不知流落到了何处受苦……
陈洛川心中彻痛,这都是他的疏忽,若他当日能护在姜月身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对帝王的器量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
将军府
抱厦清雅别致,在瞿夫人吩咐下,一色家具都被换成了圆润包边的木器,防着孕妇怀胎时身子不方便,弄伤自己。
姜月这几日每行一步都被几个丫鬟簇拥着,一则照顾,二则看管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死守严防杜绝她和瞿溪玉的任何接触可能。
姜月没想到这第二层用意,被伺候得战战兢兢,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易碎的瓷器。
瞿家的丫鬟当真规矩极严,她有时渴了,见她们忙忙碌碌地打扫这间很干净的屋子,想自己省事倒口水喝,都会立即被她们发现,停下手中的活计抢上来帮忙。
姜月震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暮云你方才不是背对着我的么?背后长眼睛了不成?”
名叫暮云的丫鬟一边麻利地弯腰倒茶,一边回道,“夫人说笑了,咱们伺候夫人,当然做什么眼睛都不能离了您。”
姜月点点头,大受震撼。
但随即她又看着丫鬟弯腰时略显别扭的姿势,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