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大夫,即使是匪类也总会多一两分客气。
毕竟是人就会生病,这年头又才经战乱,读书人都少见,更别说大夫。
虽然不知对方目的,她先亮出身份,总归多一分希望,至少不要被稀里糊涂弄死了。
她嘴唇嗫嚅两下,立马有喽啰凑上来细听,随即惊喜地大声传话,“头儿!她是大夫!”
听着喽啰语气,姜月心知有戏,赶忙又道,
“…还有…我的…车夫…”
“头儿!她还要那个车夫!”
高居主位的匪首瞥来一眼,“闭嘴。”
喽啰被斥了声,方才的兴奋顿时被浇熄。
但即使面露畏惧,他还是壮着胆子,继续不舍地求了句,
“头儿,真的不能留下她吗,这可是大夫…”
匪首眉心一跳,语气不耐,“你上一边去!”
说罢又转向姜月,“喂,醒了?”
“醒了就说说吧,看你穿戴不差,是哪家的夫人?叫你夫君赶紧拿钱来赎,你五千两,那个车夫……”
匪首瞥着嘴把车夫从头打量到脚,“…就当我送的。”
姜月眼神微闪,虚弱地摇摇头。
匪首顿时目露凶光,伸手狠狠一拍桌子,起身气势汹汹大步过来。
被困在一旁的车夫立刻急了,他嘴里被塞了破布,只能干瞪着眼呜呜挣扎。
匪首完全未将他放在眼里,一个眼风都欠奉。
他直奔姜月过来,粗鲁地伸手捉住她的衣领,未用什么力气就几乎将她整个从椅背上拉起来。
“我不是…。”
迷药效力不弱,姜月说话困难得紧,喉咙一点不听使唤。
衣领上的力道分毫未松,匪首咧着嘴冷笑一声,“你不是什么?小娘子莫要蒙我,你梳着妇人的发髻。”
“不是正房…夫家未必…愿意出钱。”
匪首动作一顿,狐疑地扫她一眼,“不是正房穿成这样?”
他低声骂了句,“…狗官真有钱。”
他把姜月衣领一丢,转身大步走回主位,一屁股坐下,眼睛仍紧紧盯着姜月,若有所思。
姜月缓了会儿,终于能连贯说话,顶着他打量道,
“壮士若有意,我可为您…麾下之人看诊,以抵赎金。”
此言一出,一旁喽啰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然而匪首毫不买账,“拉倒,我全寨上下小病则治大病则死,看一辈子诊也花不了五千两。”
“我带着兄弟几个,拼死把你从那几个越人手里抢出来,是为了一辈子荣华富贵!”
匪首甚是心酸,过去世道乱的时候,兵匪一窝,他们什么人都敢抢,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谁知新朝建立之后,时局渐清,他们就越来越不好做了。
再加上朝廷还隔三差五的剿匪,他们这几年越过越落魄。
所以今日偶然看见姜月被劫,他当机立断,狠下心来干这一票黑吃黑。
“越人险恶,你若落在他们手里,会受什么折磨不必我多说吧?”匪首缓和语气,劝道,
“我们也算救你一命。你只需告诉我,夫家是谁。虽说只是个妾室……你应当也值不少钱。”
匪首摸着下巴,脸上满是肉疼。
正室夫人有家室有地位,五千两对方大概率咬咬牙也就出了。
而妾室不过以色侍人,再买一个也用不了多少钱。只能盼着对方对着小娘子有些感情,愿意为她出一笔血了。
一千两,就要一千两,省着点花,也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看着匪首垂头丧气的模样,姜月心软了下,有一丝不忍。
她愧疚地骗道,“我是外室。”
“……”
匪首一掌拍在额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31章 这个逆子!!
相府
暮色沉沉,府前空地却被火把照得通亮,一列列甲兵井然听调,依次向外跑去。
一辆宽大的马车急急奔来,在门前停下,陈夫人匆匆提起衣裙被人掺出来,
“快些!去书房!”
她催促着丫鬟,一路小跑,砰砰砰敲了几下书房的门,便径自推开进去,
“儿啊,怎的突然如此急着找我?我几日前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叫庄子里的家人给你留了信呀。”
陈洛川从案头铺陈的庞杂地图中抬眼,明亮的烛火将他的凤眸中的彻骨的冷冽照得清晰。
“母亲这几日不在庄子上,我竟一点消息也无。”
能对他将消息封锁得如此彻底,唯有天家。
陈夫人一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现在想来,此事确是奇怪,我与娘娘也不熟,从未在宫中呆上这许多日子。想辞行都被不软不硬地挡回来,竟像是……将我软禁了一般。”
“直到今日娘娘才忽然说宫中有些事务,不能再招待我,容我离去了。”
陈洛川默了默,执笔地手指倏然攥紧,一身沉黑大氅显得他面容格外冷峻。
“天色晚了,娘在府中将就歇一夜吧。”
陈夫人听出他不欲多言,忧心地望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那我明日……”
陈洛川抬起头,嗓音沉肃地打断了她,
“明日我便派人去庄子上收拾母亲日常要用的东西。”
“啊,这……”
“这段时日不太平,母亲便委屈些,住在府上吧。”
陈夫人顿了顿,有些不解,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好,全凭你安排就是。”
室内一时只剩蜡燃油花的哔啵之声,陈洛川沉默片刻,看向别处,状似无意,
“儿子近来娶了新妇,也该叫她在母亲跟前尽尽孝心。”
陈夫人已有些倦了,惯性地点点头便打算告辞。
忽然意识到儿子似乎说了个大消息,她停住脚步,目露惊讶,
“新妇?现在何处?”
烛火摇曳,青年抬指在地图上轻划几下,低眸掩住一丝厉色,嗓音幽暗,
“今日晚了,明日再叫她给母亲请安。”
——
“哎呦!谁缺德打我?”
将军府中,一个小厮起夜,忽然被粒从天而降的石子儿砸了脑袋。
他把石头捡起来,怒冲冲地左右看看,忽觉手感不对,石头上头竟还包了块字纸。
他狐疑地打开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连忙匆匆拿去通报给管家。
管家正在屋里对着烛台算账,他带着点嫌弃接过字条,一眼扫到尾,面色大变。
他霍的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攥拳咬了咬牙。
即使担心瞿夫人已经睡下,也还是硬着头皮赶到主屋求见。
主屋内
炉烟袅袅,夹杂着瓜果香气,满室清雅木器。
管家一路跑来,喘着气给丫鬟递个话,便老实立在门边等着。
这样大的事情,不是他有资格插话献策的。
床角银钩挂着软绡,瞿夫人头戴镶金灰鼠抹额的斜靠在榻上,手里账本垂在膝上,侧耳听丫鬟回话。
她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丫鬟觑见,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
“这个小贱人…这个逆子!!”
“五百两!!”
“你可知府中这月的进项是多少?”
瞿夫人气得想将手里的账本掷出去,“这月还算是好的,也只得二百两!”
丫鬟吓得扑通跪下,恨不能立即消失在屋内,大气不敢出。
管家苦着脸,垂手站在帘子外头,同样不敢吱声。
瞿夫人只觉头颅隐隐绞痛,头风又要发作,赶紧心中念佛,平复怒火。
“…去开库房,把我那只南海的珊瑚取出来。”
“我这点子嫁妆,迟早有一天都保不住,都填了他们瞿家的窟窿!”
瞿夫人咬紧了牙,眼前阵阵发晕。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一个外室被掳;往大了说,将军府连小小山匪都不能震慑,简直把自家的脸面扔在地下踩!
管家得令,赶紧往外溜,生怕多停一刻触了夫人的霉头,白白挨骂。
“回来!”
瞿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呵道。
管家整个人一僵,艰难地转过身。
“此事……谁也不许叫公子知道。”瞿夫人揉揉眉心,“不许再叫他为了妇人挂心!”
第32章 回去就给我自行了断!……
京畿
山匪窝中,姜月和匪首一样焦急地等待着。
希望瞿溪玉能赶在陈洛川找到她之前过来,这五百两她往后定会还的。
她有种预感,这次阴差阳错的遇险,或许是她最后的逃脱机会。
…
无人入眠的夜晚,唯有瞿溪玉未醒。
夜色中,瞿夫人乘着轿子,带着管家和珍藏匣中的南海珊瑚,一路摇摇晃晃上了山。
按照匪首的要求,她未带府兵,只令他们藏在山脚,遣一善匿之人跟随,若有不对,即刻传令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