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不甘示弱地与她对峙:“将军府若真要做出这种无情无义之事,传出去才真是不知廉耻!”
婆子被她说得气急败坏,竟要伸出手来推搡:“不许你胡言乱语!”
姜月转身欲躲,身后忽然伸出一条胳膊,把婆子牢牢挡了回去,她转头一看,竟是个陌生的巡捕。
相府
天色已晚,相符书房中仍灯火通明,炉香袅袅。
沉黑的宽大桌案后,坐着一个身披鹤氅的青年。
他本就是英挺的长相,面庞似刀削斧凿一般,还生了双极凌厉的狭长凤眸,更显得整个人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此刻他正一手支颐,有些不耐地听着下头巡捕的回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行了,你下去吧,我知道了。”他略微烦躁地挥了挥手道,
“瞿夫人为人宽和,怎会如此容不下一个外室?必是她言行无状,惹了瞿夫人生厌。”
难怪瞿溪玉离京前还特意来求他关照,倒是个能惹事儿的。
他对这烂摊子充满排斥,无奈地沉声吩咐道:“管家,带她进来。”
一旁的管家看出主子心情极差,赶忙应了声是,匆匆出去领人。
少顷,一阵轻微的响动从门边传来,青年幽深地目光转过去,眼中满含审视。
他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一个……
一身素裙的小娘子走进来,有些羞怯地冲他笑了笑,陈洛川一瞬间几乎看直了眼。
小娘子面庞似雪,唇瓣柔红,翠眉微弯,黑白分明的眼中似含了两汪清泉,一笑起来波光粼粼,貌美温柔得不像话。
陈洛川浑身一震。
他一看就知,这必是个极良善懂事的小娘子。
也不知瞿夫人今日怎么了,真是无理取闹,大失水准。
陈洛川半晌没说话。
他终于艰难地把视线移开,开口道:“你便是姜娘子?”
姜月赶忙屈身见礼,答道:“回大人,正是妾身。”
她是听说这位首辅大人的,对方在民间名声极大。
他于动乱中突起,横空出世,数年时间便杀穿了动乱的中原,扶出一个冉冉的新朝。
而他被先帝拜为宰辅时,甚至刚过弱冠。
民间传言,这位首辅大人相貌凶厉至极,如同夜叉转世,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可如今一见,陈大人长相虽然硬朗,却与凶厉完全不沾边。
神色言谈更是温润有礼,看上去完全是书里那种宽容大度的宰相。
可知传言不能尽信。
陈洛川点点头,拿出了自己生平最温和的语气,
“这也是我的疏忽,还未与你说一声,瞿溪玉离京办事去了,他走之前托我照顾你。”
他太过客气,姜月有些无措,忙又行一礼:“不敢劳动大人……”
陈洛川也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小娘子唇瓣张合甚是可爱,声音也动听极了,从今往后若能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就更好了。
“娘子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我已知道了,倒是委屈娘子。瞿夫人虽然有错,毕竟是长者,我也不好去管,这些日子你可愿先住在我这里?”
听说要让她直接住在相府,姜月有些惊讶,感激道:“多谢大人,妾身叨扰了。”
目的达到,陈洛川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甚好。我与瞿溪玉至交好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只跟着管家去吧。”
他也看出姜月有些拘谨,小娘子今日刚受了委屈,当叫她早些安稳休息下来才是。
管家在一旁全程见识了自家大人堪称天翻地覆的态度转变,简直瞠目结舌。
听到传唤,他连忙走上前,躬身去请这位了不得的小娘子:“娘子请随我来。”
姜月忙又行了礼,转身跟着管事离开。
身后,青年的目光立马又依依不舍地黏了上去,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后。
第3章 怀疑
翌日
姜月早早醒来,睁眼盯着房中陌生的陈设,叹了口气。
早知不跪会惹得瞿夫人大怒把她赶走……
她也不会跪的。
自从她接过师父的衣钵,在这动乱年间也能凭借医术自立,每到一地,便是乡绅豪强来求医问药也得以礼相待,从不曾对谁卑躬屈膝过。
只是这样仓促走了,那些等着复诊的病人不知要到何处寻她,到底放心不下。
还得早些找到新的坐堂之处才好。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丫鬟们压低了嗓子的惊呼声,似乎有什么“中毒”“太医”一类的字眼。
姜月心思一动,竖起耳朵也听不真切,索性推开窗:“几位姐姐在说什么呢?”
像是没想到这里住了人,几个小丫鬟吓了一跳,忙向她赔罪。
姜月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只是敢问姐姐们方才因何惊讶?”
小丫鬟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见她面善,大着胆子回道:“回娘子,我们在说方才大人发了好大的火,把好多大人叫去训斥了。”
另一个丫鬟心有余悸地补充:“好像是说哪里混进了什么奸细,有人被毒死了…大人从未这么生气过。”
丫鬟们也一知半解,语气中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她们年纪尚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见姜月没有怪罪的意思,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都躲在那边干什么呢?”
这时,一个路过的婆子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斥了一声。
小丫鬟们一哄而散,婆子上前对姜月行了一礼:“娘子见笑,小孩子们不懂事,惊扰了娘子。”
姜月忙道:“无妨,不怪她们,是我叫她们来问的。”
她踌躇一会儿,看看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婆子道:“妈妈可知道,她们方才说的,那个,那个事情?
又赶忙补充道:“此事可方便说?若是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婆子默了默,看她斜倚在窗框上,显然和小丫鬟们讨论得十分投入,像是好奇得紧。
婆子踟蹰了会儿,她可记得,管家今早才说这位娘子是要好生服侍的……
她回道:“回娘子,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牢里有个犯人莫名死了,身上又没有致命的伤,应当是服了毒。只是那人是大人亲自审的,层层看管,也不知毒药是怎么递进去的。”
婆子说的比小丫鬟们拼凑出的信息详细得多,姜月听着,长睫颤了颤,瞳孔微收,
“妈妈可知是什么毒?那人是何时被发现的?死状如何?”
婆子一愣,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那人死得悄无声息,今早狱卒发现时还以为他睡着了,抽了一顿鞭子也没动静,才发现不对。”
姜月思凝神片刻,一皱眉,
“妈妈,我想求见陈大人。我怀疑……这人其实没死。”
——
书房门口,姜月正准备进去,忽然听见书房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呵斥,一个面色发白的中年人快速退了出来。
他走得很急,恨不得多长出一双腿似的。
看见姜月还往里边走,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疑惑怎么会有人这么没有眼力见。
姜月:“……”
方才小丫鬟们便说陈大人发了好大的火,她其实没太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昨日青年太过和善,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即使生气也不会是十分可怕的模样。
她停住脚步,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桌案后的青年满面寒霜,眉宇间压抑着怒色,一双沉暗的眸子倏忽转来,威压深重,叫人不敢直视。
收起了昨日的温和,俨然是执掌生杀的权臣模样。
姜月心中一惊,这时机实在不好,她不该来的。
陈洛川也已经看见她。
没想到姜月会突然出现,他先是惊喜,随即目光一顿,有些僵硬地换上缓和的神态:“进来。”
……没吓着她吧。
姜月忙把心中种种想法暂且压下,走进去略微屈身道:“见过大人。”
陈洛川并未立即开口。他阖眸揉了揉眉心,平复下火气,确认自己的声音里已经不会带有任何一点怒意,才缓缓道:“何事?”
他不敢说太多话,怕自己会不自觉的语气重了。
姜月却会错了意,以为他现在正忙着,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不耐。
估摸着对方不太可能分给自己太多耐心,姜月言简意赅道:“大人,那犯人应当只是假死。”
她省略了自己如何得知的经过,先将结论抛出,或许能让对方有些兴趣。
果然,陈洛川微微一愣,点头道:“你说下去。”
姜月尽量直白地解释:“大人可知,毒药亦在草药之类,药性都是相通的。若一种药能致人死亡,必以极大的偏性毁人脏腑,脏腑之气衰败不能上荣于面,便现死相。”
“也就是说,没有哪种毒药可以让人死了还保持容颜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