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川却开始装聋作哑。
姜月没有办法,气得瞪了他一眼,也只得兀自转身回房里了。
她白日里虽睡得久,但心中有气没睡好,此刻困意上来,很快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青年俊朗的面孔隐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利落的轮廓。
听着女郎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把门掩上。
床榻微微凹陷,发出轻微的响动,困睡沉倦的女郎并未察觉,一具修长的青年身躯可怜兮兮地贴着床沿躺下,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轻到极致。
尽管屋里很暗,只有些许月光透进来,陈洛川仍能清楚地看见姜月侧身熟睡的模样。
时值初夏,夜里还有些微凉,女郎瓷白清瘦的小臂压着薄薄的衾被,满头乌发散落在玉枕上。
青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捞那细白的指尖,却又在一半顿在。
他无声的暗叹,眼里交织着温柔怜惜,最终只摸了摸女郎的乌发,绕起一绺在指间轻轻把玩。
姜月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早晨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噪音吵醒时,她迷迷糊糊地做坐起身,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
···什么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脑中很是混乱,但还是依稀闪过一些昨日入睡前的片段。
···厨房
···陈洛川
···陈洛川是什么时候走的?
姜月忽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忙不迭地翻身下床,慌乱之间竟找不到鞋子,干脆踮着脚赤足跑了出去——
她得赶紧看看这动静是不是陈洛川在外面作妖!
晨光熹微,一出房门,明亮的阳光叫人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看着青年迈着一双长腿忙忙碌碌的矫健背影,姜月逐渐皱起眉头。
比起陈洛川大清早跑来折腾,她更怀疑陈洛川昨晚可能压根没走。
但她身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回忆起一年前那阵腰酸腿软的经历,姜月悄悄打了个寒战。
心中也狐疑更甚。
“醒了?坐着等会儿,早饭马上就好。”
陈洛川早就发现了她,笑眯眯地招呼道。
姜月怀疑自己可能还没完全睡醒,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屋。
“哎!怎么不穿鞋乱跑!回去把鞋穿上!”陈洛川在后面喊道。
姜月像是没听见的模样,青年无奈地把手里东西暂时丢下,追上来把她一把抱起,轻斥,
“不穿鞋乱跑,着凉了怎么办?”
姜月即使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嘴还是反应很快,
“都过立夏了,哪里会凉?”
陈洛川无奈,一边端着女郎满地找鞋,一边哄道,
"我担心你凉,就当行行好,把鞋穿上?"
姜月想了想,冷酷拒绝,“不。”
陈洛川差点气笑了,低头欲要斥责,就见女郎毫无防备的陷在自己怀中,甚至微微靠着自己的肩头借力,粉润唇瓣张张合合说个不停。
她本就生得瓷白,又因着刚刚晨起,皮肤上还微微泛着粉意,简直像只掉进陷阱还对危险毫无察觉的白兔。
青年眼神忽而一暗。
“我是医者,我说不凉就是不凉,我说不穿就是不唔——!”
姜月瞪大了眼睛,说到一半的话被结结实实堵在了嘴里。
“本官面前,也敢这般大放厥词。”
青年神色幽深,鼻尖狎昵地在她颊上蹭了蹭。
姜月没有办法,只能短暂地老实下来。
人在屋檐下,一时半会儿又跑不掉,她现在只想尽量把日子过清净点。
“你还不走吗?”
只是眼看着陈洛川做了一顿早饭又开始窝在她的小几边上,拿着一卷不知哪里来的书目不转睛地看起来,姜月忍不住问道。
“嗯。”
“···可是你不用上朝吗?”
“陛下身体有恙。”
“···那你不用处理公务吗?”
陈洛川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眼皮也不抬,“公务?谁的公务?总归不是我的。”
姜月一愣,陈洛川话里有话,竟叫她一时顾不得自己赶人的目的,追问下去,
“大人这是何意?”
“是啊,大人这是何意?”
一个声音从院墙上传来。
姜月惊讶地透过窗户看过去,墙头竟赫然坐着那位被陈洛川软禁的信使。
信使看见她,立刻焦急道,
“还请娘子劝劝大人,切不要辜负将军所托啊!”
姜月冲他使劲招手,“莫急莫急,使者先快些下来,墙上危险!”
陈洛川斜靠几边,深深看着他们,长吸了一口气,面上倒没有什么表情。
他早该知道的,姓陆的身边能有什么正常人。
···也难怪她总惦记着姜月,这小娘子也怪。
青年嘴角轻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开口时却声线冰冷,
“没听见夫人的话?滚下来。”
使者不卑不亢地从墙头跳下来。
“大人方才说的······”
“没让你说话,滚出去。”陈洛川打断他的话,平静道。
“可是······”
见他仍不死心地纠缠,陈洛川叹了口气,终于警告地看他一眼,
“可是什么?收起你那些心思。”
使者身形微僵,没再说话,很快又消失在了墙头。
姜月叹为观止,“他是来做什么的?”
“你说呢?”青年曲起一条长腿,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闲闲道,
“你陆将军身边这些人啊,十个有九个盼着她死夫君,叫我头疼得很。”
“···那还有一个呢?”
“那更是不得了,有些人压根不承认崔二,从陆柒未发迹时就执意不肯与他照面。”
陈洛川将书卷轻轻撂下,骨节修长的食指抵住额头,看上去便头痛得不轻,
“为人谋士,在这样生杀大事面前该劝阻她三思后行才对,人死不能复生,一时硬着心肠把事做绝了,日后悔之晚矣。但是这些人,恐怕一个个唯恐崔二死得不够透,陆柒稍有一点心软都得争先恐后地煽风点火!”
第73章 先让我抱一小会儿
姜月不由失笑, “若大人是因此烦忧,我却觉得不必。”
陈洛川挑挑眉,“怎讲?”
姜月看了眼使者离开的方向, “陆将军对崔二公子是什么心思, 我不得而知, 但将军为人疏离,心性坚毅,向来不是会被他人言语影响的。”
说到“为人疏离”, 她微微一顿, 不免有点心中酸楚。陆娘子便是这样为人,即使看着亲厚无比,真正做什么决定仍是自己独断的。
陈洛川默然,姜月能看明白的事,他何尝不知。
说到底,他只是不满那些人没能说服陆柒留下崔二一命罢了。
“我一个外人, 原本也没道理插手别人家事。”青年垂眼, 像是自嘲一笑,
“这世间权势诱人, 父子兄弟尚能为之反目,夫妻恩义又算得了什么?何况陆将军更不是个囿于小情小爱的人了。待她大权在握, 要什么样的郎君不得?”
“不过崔二这样冠绝京城的公子, 想再寻一个可不容易。待她日后左拥右抱, 可会叹息除却巫山非云也?”
姜月被他一连串诘问问懵了, 即使不是针对她而来, 但她也察觉到陈洛川似乎因为这事情绪十分不对。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几边与青年对面坐下,小心道, “大人···您还好吗?”
她看不出陈洛川这份情绪从何而来,只能希望对方愿意解释与她听。
然而陈洛川只是苦笑了下,摇摇头,“无妨,我不过闲的牢骚两句。”
才怪。
他心里几乎抑制不住的警铃大作。
陈洛川是亲眼见着陆柒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娘子变成现在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才知原不是女郎生性比男子多情,但凡尝过那生杀予夺的权力,也会抛却情爱如弃敝履。
···而姜月所追求的,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陆柒想要主宰天下的权力,姜月想要主宰自己的权力。
且是那种完完整整、不容任何人分割的。
“难怪她对你诸多不满,还是舍不得丢开。”青年似喟叹又似无奈。
也难怪他用尽了威逼利诱的手段,还是不能动摇她分毫。
崔二的失败就像是预兆了他的失败。崔二付出了全部也没能求得一个法外容情,若他还是执意把姜月据为己有,最后他们会不会也落得一个死生不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