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不知道陈洛川心里想了些什么,只看他神色怔然了片刻,又很快恢复如常。
“你···干什么!”
姜月惊叫一声,她猝不及防被青年捞进怀里,颈间一片温热。
陈洛川贪婪地把脸埋在女郎颈侧,高挺的鼻梁在一片滑腻间留恋地厮磨。
···好想把她一口吃掉。
···但是不行,舍不得。
姜月敏感地察觉到此刻的陈洛川虽然看上去面色如常,但周身的气息仍像一片混沌的海水,交织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她少见地没有立刻炸毛,只是控制着力度用力推了推他,“你,你放开我啊,你不是还要想崔二公子的事吗?”
“嗯。”青年闷闷地应了一声,“先让我抱一小会儿。”
姜月无奈之余也是不胜唏嘘。算了,就由着他这一次吧。
她想了想,伸出手有点僵硬地在青年宽阔的肩上拍了拍。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崔菡的事情最终以一种与任何人无关的方式解决了。
“崔二公子昨日游湖时见一池莲叶间几株早开芙蓉,一时兴起独自泛舟去采,却不慎失足落水,衣衫被荷茎缠绕不能浮起,待随行的书童发现不对喊来人,已来不及了。”
管家低头道,“大人,这是崔家人发出的讣告。”
崔府上下已然挂满了白巾,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赶来吊唁。
崔阁老神色灰暗地坐在灵堂中,几乎一夜白了头。
崔大娘子形容憔悴不已,仍要强打着精神主持丧事。深陷的眼窝里除了哀恸还有深深的焦灼。
她和父亲都看不上陆柒,和陆柒都没过有真正的结盟关系,都只是从旁观望着崔菡这一场婚事而已。
现在崔菡一死,陆柒就完全不受崔家牵制了。
来往宾客还在毕恭毕敬地哭泣吊唁,无人知晓这所府邸的前路已在迷雾之中。
姜月作为首辅正妻自然不能缺席——虽然她不承认这个身份,但陆柒的丈夫意外离世,她于情于理当来吊唁一番。
“崔二才情超出众人,性子却不倨傲,原还想着往后为你们引荐的。”陈洛川念了讣词,带着姜月退出灵堂。
崔府奢华,草木亭台皆雕琢入微,如同建在瑶池中一般。陈洛川即使来过几次,也仍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这样一座府邸,不知耗费几许民力,也难怪陆柒一刻容不下他们。
姜月低着头没说话。
陈洛川以为她在为崔二的死伤怀,轻轻牵住她的手,“他此时离去也不是坏事,至少干干净净,还有一场风光大葬。”
崔家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个福气了。
“方才灵堂之中,我见到崔二公子棺椁。”发现陈洛川误会,姜月终于不得不迟疑地开口,“崔二公子样貌果然不凡。”
陈洛川脚步顿住,姜月原先只说过他一个人好看的。
但崔二确实是生了世间难得的好样貌,又这般早逝,于情于理他也只能咬咬牙故作大度,
“崔二公子冠绝京城,生前死后都是神仙人物。”
姜月顿了下,摇摇头。
陈洛川眼神微暗,“怎么,在娘子眼中,崔二担不起一个冠绝京城的名声?”
姜月还是摇了摇头。
陈洛川心跳微微加速,“还是说,阿月觉得他称不上神仙人物?”
···当初姜月可是夸过他龙章凤姿
难不成在她眼中,他才是那个冠绝京城的人?
陈洛川忽然有一丝头晕目眩之感。
···其实娘子对他也不是全无喜爱的吧。
姜月抿着唇,全然没注意到陈洛川变化默测的神色。
她全副身心都在克制自己心中的震惊,面上全不敢流露分毫。
崔菡没死。
方才灵堂中那一眼,她便见到棺椁中的少年面白如玉,仿佛只是安然睡去。
旁人只道崔二郎生前艳绝,死后也得上天偏爱;可那哪里是什么上天偏爱,分明就是气血未尽。
死者没有哪个不是枯槁如草木委地,再无颜色。
精湛医者巧用药物,或许可以压制人的气息,限制人的血脉,掩盖生机,做出形容憔悴之状,假装病色。可生死鸿沟,岂是药力伪装可以瞒天过海?
方才她不知道陈洛川看出来没有,故而稍做试探,毕竟这个道理她曾对他说过的。
姜月一时有点恍惚,那是她初入京城的时候,大着胆子找到陈洛川,帮着识破了一个假死的奸细。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可是竟然才过去了一年而已。
陈洛川必是早忘了,所以才对崔二公子还活着完全没有察觉。
姜月不知自己是否该松口气,这样大的秘密现在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该怎么办呢?
若这是崔家的伎俩,她自然应当立即告诉陈洛川,好叫他早做应。
可如果这是陆柒暗中安排的呢?
——所以她得更稳妥些,该将此事直接告诉陆柒,凭她做主。
可如果陆柒不想叫任何人知道这事,包括她在内呢?
——那她是否又应当守口如瓶,一辈子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然而正在她绞尽脑汁之时,旁边陈洛川忽然冷不丁开口,
“你是想说,崔二假死?”
姜月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女郎震惊至极、几乎要背过气去的神色,青年无辜伸手摸了摸下巴。
——猜对了。
他总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至于真以为姜月这时候突然有了闲心拐弯抹角地夸他貌美。
···不过如果真能有那一天的话···
陈洛川一时美甚,没忍住嘴角一勾。
姜月简直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你,你什么意思?”
陈洛川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嗯?不是娘子在有意提醒我吗?”
姜月抿了抿唇,这么说倒也没错。
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她的试探更偏向于想让陈洛川识破的。
她自知不擅处理这些事,而陈洛川却是个中翘楚。
但陈洛川这样点破,她又有些难以接受——这算不算对陆柒的背叛?
陈洛川只看她面上神色,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时心中怜爱更甚。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不妨事的。你不知此事是否是她安排,亦不知她会不会恼怒你识破,因此心中惶然,对不对?忠心之前先要自保,否则岂不是愚忠。”
姜月垂下头,神色挣扎。
青年轻笑一声,眼神暧昧凑近了道,“再说,我又不是外人,又不是那等嘴不把门的蠢材。你遇事与我商议,于情于理都是天经地义。”
姜月顿时脸色发红,轻斥一声,“什么话!”
但心中也逐渐安定不少。
这事交由陈洛川把握,对陆柒或许有走漏风声之嫌,但对她而言确是上策。
“···多谢大人。”
陈洛川又笑了,“娘子此言差矣,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呢。”
他眨了眨眼,连日来沉闷的神色都松快几分。
姜月不知京中局势,才会这般瞻前顾后。
但他却不一样,崔府的一举一动,乃至整个京城的动向都在由他监视着。
崔家人近日并无异动,倒是崔阁老察觉了几分不对,但也只是不像先前那般高调张扬了,并未有什么其余的准备,显然对灭门大祸还一无所知。
所以他可以断定,崔二假死并不是崔家的动作。
那么接下来就只需沏壶好茶看陆柒如何处理家事了。
···他可是极有闲心看这热闹。
第74章 是心疼更多一些还是无奈……
从崔府回来后, 姜月就再没能出去过。
陈洛川也十分无奈,他也不想把姜月管得这样紧,但现在的京城到处是陆柒的人, 把姜月放出去实在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 难道陆将军还会害我不成!”姜月怒道。
“······”
陈洛川心虚地别开眼。
“···那, 你是安全了,也不能丝毫不考虑我的安危···”他小声道。
姜月奇道,“你有什么危险好担心的?”
“···我不想变成鳏夫。”
“······”
姜月深吸一口气, 告诫自己若不想耳朵里灌满这些胡言乱语, 就不可再与陈洛川争辩。
其实相府也很大,里头有各色景观,陈洛川并未限制她在府中走动,并不算很闷。
只是陈洛川非要时时出现她身边,姜月原先就不喜被困于牢笼,谁知这笼子里竟还有贴狗皮膏药, 更叫人难以忍受了。